華清池,宜春殿,燈火闌珊。
李隆基坐在龍椅上,神情疲憊。
眼前的銅鏡,映出他斑白的鬢髮,李隆基轉過臉去,避開了銅鏡中的自己。
他覺得自己很虛弱,銅鏡中的那張佈滿了皺的臉,蒼老憔悴,讓他無比沮喪。
當年那個在千軍萬馬中揮斥方遒、一呼百應的鐵血漢子已經不存在了!那個在霓裳燕羽中風流倜儻、放浪唱和的風流明皇也不存在了!那面鏡子中,只有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與鄉村野老並無二致!
李隆基不甘心青春的逝去。身為世界上最為強大富庶的中央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他可以擁有一切,軍隊、美女、財寶、榮耀……他可以發動一切,也可以阻止一切!只要他願意。
然而,他卻不能挽回青春的逝去!
他努力過,而且,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抓住了即將逝去的青春!
那就是楊太真!
就是這個女人,讓他重新獲得了青春的自信!
在她柔軟的軀體上,李隆基可以放肆地揮灑着青春的活力,她在他的身體下求饒,那帶着**的汗水沾濕了李隆基的胸膛,讓他感覺到無以倫比的征服的快感!
他從那個女人的身體裏,獲得了生命的自信!他沒有老,他還有能力掌控一個女人,這證明他也有能力掌控一個帝國!
然而,那個女人卻病倒了,在她最喜愛的溫泉邊,她的身體再也無力承受李隆基的蹂躪。
在那女人病倒的那一刻,衰老幾乎是同時降臨到了李隆基的身上!
楊太真就是上天賜予李隆基的不老仙丹!
而現在,上天似乎要收回這顆仙丹!
李隆基感到憤怒,上天竟然要從他的手裏奪走這個女人!
衰老如同是一副毒藥,奪走了李隆基的雄心壯志,他已經無心處理政事,他甚至不願意住在大明宮裏,那是大唐的政治中心。
他只願意呆在華清池,這裏才是他的溫柔鄉,在這裏,他可以避開閣臣的叨擾,也可以避開那些沒完沒了的奏章。
「皇上,御史中丞韋見素大人求見。」
「不見!」李隆基不耐煩地擺擺手,卻見跪伏在他面前的,是高力士。
高力士的頭髮全都白了,身軀佝僂,跪伏在地上,顫顫巍巍。
李隆基嘆了一口:「那就讓他進來吧。」
「是!皇上!」高力士站起身來,緩緩退了出去。
李隆基可以斥責任何人,卻不忍心斥責這位跟着他大半輩子的奴才。
有的時候,李隆基甚至深恨自己對高力士太過遷就,他很清楚,高力士權傾朝野,甚至超過了宰相楊國忠,一個宦官奴才,擁有如巨大的權力,不是國家幸事。他甚至想找個藉口,狠狠教訓一頓這個老奴才,把他趕出宮去,收回他賦予高力士的所有權柄。
可是,每次見到高力士,李隆基的心就軟了!
他不僅不能收回高力士的權柄,相反,他還要繼續遷就他!
就像今天晚上,心煩意亂的李隆基不想見任何人,卻因為高力士改變了主意。
李隆基很清楚,這是韋見素耍的花招!這個時候,只有高力士出面,皇上才不會閉門謝客!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
御史中丞韋見素已經進了宜春殿,匍匐在地:「吾皇萬歲萬萬歲!」
「韋愛卿,起來話吧。」
「謝皇上。」韋見素站起身來:「臣有要事啟奏皇上!」
「什麼事,不能到明天再嗎?」李隆基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韋見素是一位老臣,對於這樣的老臣,李隆基知道該如何對待。
不過,韋見素仍然聽出了皇上語氣中的焦躁。
「皇上,安祿山上表,要運送兩千匹駿馬進京。」
「那就讓他送過來!」李隆基有些忍耐不住。
安祿山是身兼平盧、河東、范陽三鎮節度使的朝廷重臣。在大唐的十大藩鎮中,這是三個最為強大的藩鎮,尤其是范陽鎮,兵力在全國排名第二,僅次於西北重鎮朔方鎮。李隆基對安祿山極為信任,寵信無度。楊國忠多次進言,安祿山有異心,李隆基都是置之不理。甚至,有官員密報安祿山蓄志謀反,結果,反倒被李隆基逮捕下獄。久而久之,沒人再敢在皇上面前搬弄安祿山的是非。相反,安祿山的事情,事無大都是朝廷的頭等大事,就像今天晚上,安祿山要送軍馬進京,這等事,御史中丞韋見素也不敢怠慢,急匆匆趕到華清池,向皇上稟告。
李隆基今天心緒不佳,很是惱恨韋見素,為了這事也來打擾,他不知道,韋見素這麼做,其實都是因為李隆基自己造成的。
韋見素俯首道:「皇上,安祿山還,為了保證軍馬安全,每一批馬要有二十名范陽健卒護送。」
「准奏!」李隆基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韋見素退下。
韋見素卻是視而不見,俯身道:「皇上,每一批馬配二十名兵丁,兩千匹馬,總共就是四千范陽軍!」
韋見素把重心放在了「范陽軍」三個字上。
李隆基一怔,隨即道:「韋愛卿,有話你就明!」
「臣的話已經完了,但請皇上明鑑。」
李隆基一聲冷笑。這個韋見素,官做得天衣無縫,話的滴水不漏!
韋見素也是朝廷宰相之一,不過,他這個宰相,是楊國忠的跟班,從來都是以楊國忠馬首是瞻,沒有自己的見解。
楊國忠與安祿山不睦,雙方斗得你死我活。不過朝廷重臣之間的爭鬥,作為皇上,是很樂意看到的,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就是要在派系之間尋找平衡,如果大臣之中,沒有派系,皇上就要扶植起一個派系。一群團結一致的朝臣,對於皇上的地位,是最大的威脅!
韋見素看得很清楚。當今朝廷之上,最大的兩個派系,就是楊國忠與安祿山。而安祿山就是皇上親手扶植起來,與楊國忠分庭抗禮的!
所以,表面上,韋見素唯楊國忠馬首是瞻,暗地裏,卻是兩邊都不得罪,在兩派之間走鋼絲。
今天晚上,他把要的話完了,多一句也不肯!
韋見素是在提醒李隆基,四千范陽軍離開汛地,行軍千里,進入京師,這不是一個正常現象!
大唐承平日久,京城裏的四萬禁軍,武備不修,器械不整,早就成了一群紈絝子弟。而范陽軍號稱天下精兵,四千精兵入京,可以橫掃京師!
韋見素實際上是在指控安祿山意欲謀反,卻又沒把「謀反」兩個字出來,他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他不是怕安祿山,而是怕唐明皇!這位皇上對安祿山的寵幸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任何不利於安祿山的言論,都可能引起皇上的強烈不滿!在這之前,已經有數位大臣因為彈劾安祿山而遭到貶斥,甚至下獄!
李隆基微微冷笑:「安祿山這個胡人兒做事欠思慮,不過,朕相信他的忠心!你告訴安祿山,供送軍馬的事,再議!」
「皇上明鑑!」韋見素着,卻是站着沒動。
「還有什麼事?」有些不耐煩。
「皇上,親仁坊里西域諸國使臣風傳,皇上要迎請佛祖真身舍利入宮?」韋見素還是用他那特有的敘事方式,借西域諸國使臣給給皇上施壓,勸阻皇上迎請舍利。
對於皇上而言,西域諸國是一股強大的政治壓力!
「純屬空穴來風!」李隆基聽出了韋見素的意思,慌忙予以否認:「你可以退下了!」
「皇上英明!臣告退!」韋見素俯身退出了宜春殿。
李隆基覺得頭痛,他再次看見了鏡子了那蒼老的臉龐。
「貴妃身體怎麼樣了?」李隆基無力地問道。
高力士俯身道:「皇上,娘娘已經兩天沒有用膳了,身子十分虛弱,御醫還是束手無策!」
「怎麼辦!朕該怎麼辦!」李隆基感到由衷的絕望。
高力士俯首不語。
「你,馬上去一趟大慈恩寺!」李隆基聲嘶力竭。
高力士撲通跪倒在地:「皇上,佛骨不可輕動……」
「你要朕眼睜睜看着貴妃死去嗎!」李隆基的臉色變得扭曲。
一個內侍走進宜春殿,陪着心道:「皇上,太僕卿安慶宗安大人求見!」
「不見!朕對安祿山父子已經夠眷顧了,他們還想要什麼!」李隆基終於忍耐不住心頭的憤懣,發出一聲尖利的嚎叫!
內侍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哆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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