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野哥哥是個急性子。」崔書全還是不緊不慢地道:「其實弟聽不清他們些什麼,也是和拔野哥哥一樣着急,正在焦躁,突然見那獨眼大漢變了臉,一拍桌子,高喝一聲『我黑雲都豈能容得下回紇人!』卻見那秀才模樣的人拉住了獨眼大漢,幾個人又壓低了聲音嘀嘀咕咕,後面的弟就聽不到了。」
「了半天,等於啥都沒,老子早就知道他們是黑雲都!」拔野古很是懊惱。
「這話只怕是大大有用!」 步雲飛道。
「有啥用?」
「在陝郡殺人放火的那幫回紇人打着黑雲都的旗號,原先,我們一直以為,黑雲都是他們自己的旗號。現在看來,他們不過是加入了黑雲都,一定還存在一支號稱黑雲都的人馬!」
「不錯!」晁用之道:「那三個漢人,也就是冒充大哥的人,才是真正的黑雲都!而且,看這情形,那張奉謙是勸那三個漢人招募這一夥回紇僱傭兵進黑雲都。只可惜,拔野兄殺了那三個人,線索斷了!」
拔野古問道:「這還不簡單,晁大哥,你在軍中混的時間長,一定聽過哪鎮人馬中有黑雲都這個旗號。」
所謂「都」,是唐軍中的一種步騎射混成作戰單位,介於營與隊之間,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部隊,相當於現在獨立團。「都」規模一般在一千到五千之間,一般直屬主帥,用於機動。一鎮兵馬中,一般設有三五個「都」。被稱為「都」的部隊,都是各鎮的精銳,由主帥的心腹將領統領。比如,隴右鎮最為有名的「天刑都」,將領就是哥舒翰手下第一猛將王難得。
各鎮的「都」是唐軍正式編制,在兵部有名冊,各鎮節度使不能擅自組建「都」,否則便是私募軍兵,有謀逆之嫌。所以,都的建制比較穩定。只要是在唐軍中混過的人,大多知道各鎮中 「都」的名號。而晁用之在唐軍中混了十幾年,在好幾個邊鎮中呆過,對於各鎮的「都」,應該十分熟悉。
晁用之卻是搖頭:「晁某的確沒聽過黑雲都這個名號。」
「你確定?」拔野古問道。
晁用之皺眉:「天下十大節度使,其實只有河西、隴右、安西、朔方、北庭等西北重鎮才有『都』。安祿山的范陽鎮都沒有『都』。這些『都』都是各鎮精銳,名氣都很大,天下人都知道,唯獨這個黑雲都,晁某聞所未聞。」
「有沒有可能在禁軍里?」步雲飛問道。
「禁軍不設『都』。所有禁軍,從名義上講,是直屬皇上的精銳,不分強弱,所以,禁軍只分南北二衙和前後六軍。」 晁用之道:「我看,咱們不必在此猜測,只要到了京城,設法找到那個張奉謙,就有線索了!「
「也只能這樣了!」步雲飛頭。
「大哥,要找張奉謙,弟願效犬馬之勞,媽的,他還欠老子一頓打!」 崔書全道。
「怎麼,那天你沒有把他吊打一頓?」步雲飛問道。
「那天,弟伏在牆後,正盤算着怎麼收拾那張奉謙,卻聽前面大廳里吵鬧起來,張奉謙和那三個漢人聽見有人吵鬧,便起身離開了房間。弟見他要跑,急忙離了柴房,跑到前面,卻見是李振東帶着那幫軍漢衝進瞭望春樓,在大廳里吵鬧。張奉謙和那三個漢人,還有兩個回紇人,正要出去。弟正要招呼李振東截住他們,哪裏想到,那李振東卻放過了他們,反倒把弟給捆綁了起來,弟只得眼睜睜看着張奉謙出瞭望春樓,卻是無可奈何。」
「那李振東收了你的銀子,怎麼反倒幫着那張奉謙?」晁用之問道。
「都是弟命苦。」崔書全嘆道:「朝廷突然下令,天武軍即刻啟程前往洛陽,朝廷官員子弟,須全部隨軍,不得耽擱,否則軍法從事,所屬上官也連帶有罪。那李振東害怕弟跑了,着急起來,便帶着人衝進瞭望春樓捉拿弟。結果,弟被李振東一條繩索捆進了天武軍,穿上號服,急匆匆上了路,可恨那李振東,白收了弟的銀子,卻也不退。弟就這樣,跟着天武軍去了洛陽。弟現在回想起來,卻要感謝那李振東。」
「他白拿了你的銀子,你幹嘛要感謝他?」拔野古問道。
崔書全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當時我是不知道那張奉謙與那三個漢人的勾當,聽三位哥哥如此一,現在想起來,那張奉謙一定是和那一夥回紇僱傭兵密謀冒充大哥之名,去陝郡做殺人放火的勾當,若是弟當時在望春樓里與他們打鬧起來,這幫傢伙一定會殺人滅口!幸好李振東及時趕到,把弟綁了去。就憑這個,那李振東拿了弟的五百兩銀子,卻也值!」
這崔書全雖然是個紈絝子弟,可孰輕孰重,還是分的清楚。
「那張奉謙應該還牽扯到宮中的什麼人!」步雲飛道。
「莫非是高力士?」晁用之問道:「馬遂帶着顏泉盈進京伸冤,高力士袖手旁觀,至今,馬遂下落不明,弄不好,是着了高力士的毒手!」
步雲飛沉吟不語。晁用之的法有一定道理。
張奉謙是宮中內監,與高力士也掛的上邊。
但是,步雲飛總覺得不對勁。
高力士為什麼要陷害步雲飛?即便是有着不為人知的原因,他也用不着借回紇僱傭兵之手,搞那麼大陣仗,這等於是脫了褲子放屁!他只要袖手旁觀,就足以置步雲飛於死地!
何況,步雲飛實在想不出來,他對高力士有什麼威脅。
天色已晚,四周的山林里,漆黑一團,月光在山林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銀光。
山腳下的大路全然隱沒在夜色中,只有零星燈火在山腳下遊走,不時傳來數聲悽厲的慘叫聲,潼關兵馬還在周圍搜捕潰兵,一旦拿獲,一概就地斬殺。哥舒翰下手極為兇狠決絕,他不允許有任何漏網之魚!
「到了京城,抓到那個張奉謙,一切不都清楚了!」拔野古道。
晁用之搖頭:「他是大明宮的人,想抓他,哪裏那麼容易!」
步雲飛低頭不語。
想起大明宮,步雲飛心裏就犯嘀咕,歷來宮禁之中諱莫如深,而大唐的大明宮,更是樸素迷離,一個國家的矛盾衝突、勾心鬥角,全部濃縮在那一方宮禁之中,皇宮的深奧,與帝國的幅員是成正比的,越是遼闊的帝國,宮禁之中就越是錯綜複雜,而大唐是世界最大的帝國!
世界上最大的帝國,一定會有一顆世界上最為繁複的心臟!
那顆心臟中危機四伏、步步驚心,即便是楊國忠這樣的內閣重臣,步入大明宮,也是如臨深淵,步雲飛只是一個的行軍錄事,別是想進大明宮中找個人,即便是靠近大明宮門,只怕都有性命之憂!
步雲飛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還是先去長安再。」
兄弟四人起身,借着朦朧的月光,向西北方向走去。
選擇西北方,是避開向西的大路,大路沿途各關卡肯定已經接到哥舒翰的攔截潰兵的命令,對路上行人加緊盤查。四人不能走大路,在這深更半夜裏,也不敢貿然亂撞,潼關周邊全都是軍營,亂打亂撞,弄不好會撞進軍營中,那就是自投羅網了。
天黑之前,步雲飛已經觀察好了,西北方向山勢陡峭,叢林密佈,沒有水源,不符合下營法的要求,那裏應該沒有唐軍的營盤,最多只有股巡營。步雲飛打算先到西北方找個落腳的地方,遠離大路,等明天早上天亮後,再尋找機會。
四人腳下磕磕絆絆,沿着山勢一路向上,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一處高峰上。
這裏是潼關以西的一個制高,四周望去,但見東南方向潼津城裏燈火通明,潼津城外,散佈着大大數十座營盤,從規模上看,應該有二十萬左右的人馬。
「哥舒翰竟然如此怯戰!」步雲飛眉頭緊皺。
唐軍二十萬人馬龜縮在潼關以西,與崔乾佑的八萬人馬隔關對峙,無論是兵力還是地勢,唐軍都佔據着絕對優勢,而哥舒翰卻是免戰高懸,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就連步雲飛,如果不是親身在潼關走了一遭,對此也是疑惑不解。
史書記載,哥舒翰手握重兵,在潼關堅壁清野,並不與叛軍交鋒,史學家一致認為,哥舒翰如此用兵,是正確的,一個重要的證據就是,他固守三個月後,迫於皇命,不得不主動出擊,結果在潼關之下全軍覆沒,最終導致潼關陷落。
史學家普遍認為,唐軍主力是由市井子弟組成的天武軍,士氣低落,根本沒有戰鬥力,因此,哥舒翰固守潼關,不與叛軍交鋒,是明智的選擇。
在這之前,步雲飛也是這樣認為的,潼關之戰,史家早有定論。
不過,在潼關走了一遭後,步雲飛發現,事實與史籍記載相差甚遠。
潼關大軍根本就不存在戰鬥力差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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