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176章 他並非你的良人

    趙無憂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結束的,只知道一覺醒來,自己正蜷在某個溫暖的港灣里,寒意盡褪。  面上,還染了少許紅暈,燥得厲害。

    跟穆百里交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往常她也被剝得寸縷不剩,可卻也沒有過像現在這般近距離的嚴絲合縫。是故她有些不適應,一時間腦子蒙,不知該作何反應。

    有溫熱的指尖輕輕捏起她精緻的下顎,頂上傳來穆百里磁重的聲音,「捨得醒了?」

    她一愣,雙手不自覺的抵在他的胸口。

    趙無憂不是沒想過,穆百里生得這般容色,想必這身上的肌膚也是毫無瑕疵的。可偏偏是這樣一個絕色天驕,肌膚上竟然密佈鞭痕。

    一道道,一條條,看上去何其觸目驚心。

    微涼的指尖輕輕撫過他胸口的鞭痕,「這些都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有去痕膏嗎?」

    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手,移到他胸口的那一道鞭痕處,「這一道是昔年的雲公公打的,當初我欲入他門下,他策馬在上一鞭子便打在了這裏。夏日裏衣衫薄,血色浸染,我便任由其紅腫潰爛,以至於留下了這道疤。」於是乎在他得勢以後,便將前任司禮監座,生生的挫骨揚灰。

    而後,他握着她的手又移到了肩胛處,「這幾道是昔年的良妃讓人打的,良妃仗着母家得勢,在宮中橫行無忌,連皇后都不放在眼裏。當年誣陷皇后不成,便拿我撒氣。」

    後來有一天,良妃瘋了,再後來良妃借瘋行刺皇帝,被皇帝處以極刑,九族皆滅。

    「很疼吧?」趙無憂沒體會過鞭子的滋味,她只知道藥石苦澀,別的倒是真的沒有經歷過。從小到大,她都是在人們的敬畏中走過來的。

    他的指腹,溫柔的摩挲着她精緻的面頰,「這一道道鞭痕是讓我記住過往的痛,免得有朝一日得意忘形,而讓自己赴了他們的後塵。這世上沒有人會等着你強大,只有夾縫裏求生存,才能活下去。他們不死,你就得死。」

    趙無憂凝眉望着他,一時語塞。

    「還疼嗎?」他吻上她的眉心。

    她面上微熱,長長的羽睫半垂着,愣是沒有說話。誰說不疼,只不過後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幾番折騰險些暈死過去,都被他用內力續了清醒。

    於是乎那一場顛鸞倒鳳,在她的欲拒還迎之中完美的落幕。

    見她不語,他突然欺身而上,將她壓在身下,「還敢不敢說我是死太監了?還敢不敢說你後悔?」

    「你就是個騙子。」她翻個白眼,別過頭去。

    他一笑,「騙子也好,只道這顆心是真的便是。」俄而輕嘆一聲,「此後,可不許再說後悔了,堂堂禮部尚書趙大人,與東廠九千歲無媒苟合,不知會成為一段佳話還是遭人詬病,遺臭萬年呢?」

    聽得這話,趙無憂噗嗤一聲笑出來,底下卻是一熱,當即羞紅了臉,一記軟拳打在了他身上,「不要臉的東西,這話可真當不好聽。」

    「話不好聽,那便辦點實在的。」他埋在她的頸窩處。

    趙無憂心頭一窒,當下叫苦不迭:壞了,這廝怕是食髓知味,該不會從此以後變成那沒斷奶的娃了吧?

    這麼一想,當即打了個哆嗦。

    她想推開他,奈何力有不逮,某人死賴着不肯撒手。終究,她沒能拗過他,在力量懸殊和強烈的心靈攻勢之上,她敗下陣來。

    她的身子本就不好,他已極力的忍耐,總歸是小心翼翼的放縱。可有些東西一旦開了頭,就再也不可能收得住。開工沒有回頭箭,也是這樣的道理。

    趙無憂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每次都在還剩下一口氣的時候,被某人「救」了回來。回來後又是一番折騰,如此反覆,反覆如此。

    於是乎到了晨光熹微之時,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散了架的木頭人,連抬手指頭的氣力都沒了。她無力的掀了一下眼皮,瞧着這精力充沛的男人。

    明明出力的是他,為何最後癱得不行的卻是她呢?

    難不成這廝會彩英的功夫?

    可不管怎樣,她實在是沒了氣力,窩在她懷裏沉沉睡去,便是天塌了也不願再理睬。橫豎有穆百里在,她的被窩總是暖暖的,不會有半點寒涼之感。

    懷裏的人,睡得安穩。

    穆百里低頭便能看到某人唇角的笑靨,她約莫也是歡喜的,至少在這一生的末路里,還能有這一場生死相付,怎麼想都是值得的。

    人活這一世,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

    他輕輕撩開她散亂的青絲,瞧着她脖頸處那些紅痕,當下眉開眼笑,滿意得很。換做以前,他是打死都沒想到,這趙家的兒郎是個女兒身。把敵人的女兒帶上了床榻,這算不算是破天荒的一種本事?舉目天下,恐怕也沒幾人能做到的。

    轉念一想,這算是開始還是結束呢?

    誰都說不清!

    院外的素兮守在門外一夜,牆外的6國安也守在外頭一夜。如今天都大亮了,也沒見着自家千歲爺從裏頭出來,6國安只覺得要壞事。

    別是吵架了吧?

    或者是趙大人病重,以至於千歲爺徹夜不眠的陪着?

    橫豎沒有好事就對了。

    素兮也想着,只怕要壞事。這穆百里進去一夜了,按照往常的習慣,天一亮就會翻牆頭出去,可今兒怎麼連牆頭都沒動靜呢?

    想了想,素兮握着劍眯着眼睛看看聽風樓高聳的圍牆,「難不成是我看漏了?」昨夜她是眯了一會,但也不至於一點動靜都察覺不到。

    所以呢?

    這穆百里約莫還在房裏陪着公子,可現在還不走,這青天白日的教人逮着,堂堂九千歲在新婚之夜跑尚書府公幹來了,換做是誰也不會相信。

    保不齊,還會以為趙無憂狎戲閹奴,傳出去的話,丞相府那一關便過不了。

    素兮覺得,有必要給趙無憂提個醒,凡事還得適可而止,畢竟現在的京城危機四伏,着實是時機不對。哪知素兮剛要轉身進門,便見着溫故急匆匆的趕來。

    素兮手一攔,當下把溫故攔了下來,「不許進去。」

    溫故站住腳步,歪着腦袋瞅了素兮半天,「昨夜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素兮對外總是冷冷的,她一向便是這樣的脾氣。

    溫故哼哼兩聲,「沒什麼事,那個躺在我那兒昏迷不醒的簡家公子是怎麼回事?還有,你這眼下烏青,必定是昨晚在這裏守了一夜沒睡。你當我這眼睛是瞎的嗎?趕緊閃開,我要進去看看公子的身子是否好些,若是耽擱了病情,拿你是問。」

    素兮豈能讓他進去,劍鞘一抖,當下出了半柄劍。陽光下,冷劍無溫,刺目寒光攔住了溫故的去路,「沒聽清楚我的話嗎?不許進去。」

    「為何?」溫故問。

    於是這一老一少的便在聽風樓的院門外槓上了,溫故自然不甘示弱。他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趙無憂,若不是礙於這是尚書府,得遵從趙無憂的法則辦事,他肯定早就動了手。

    「沒有為何。」素兮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公子還沒起來,誰都不能進去打攪。」

    「那你告訴我,昨夜到底生了什麼事。說了我便走,不會再打擾公子。」溫故不肯。

    素兮冷笑兩聲,「若是能告訴你,我還會這般僵持着嗎?回去吧!」

    「不可能!」溫故作勢要動手。

    素兮當即繃緊了神經,畢竟溫故的下盤功夫是一等一的好,若然真的動起手來,她都未必能抓住他。想當初東廠還拿他沒辦法,何況現在她一人對敵,自然更得謹慎。

    「該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你這老頭怎就這般固執?簡直是冥頑不靈。」素兮切齒,若不是溫故心甘情願留下來,想來便是趙無憂也沒辦法留下他。

    「固不固執是我的事。」溫故嗤鼻,「公子昨夜可安穩?」

    「放心吧,安穩得很!」素兮道。

    溫故凝眉,「簡家那小子都傷成這樣了,還安穩呢?」

    「信不信由你,趕緊走吧!」素兮道,「不然公子醒來,瞧着你這般胡攪蠻纏,必定要生氣。公子一生氣,又得十天半月的不理你,你小心到時候進冷宮。」

    溫故撇撇嘴,「你這丫頭慣會這般戲耍別人,嘴巴這樣毒,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行走江湖之人,還擔心什麼嫁不嫁的?」素兮收劍歸鞘。

    裏頭,好似有了動靜。

    溫故那大嗓門與暴脾氣,豈能躲得過穆百里的耳朵。趙無憂本來就睡得淺,自然也驚醒了。

    「天色不早了,你還不走?」她蹙眉望着他。

    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頭,「已然不早,所以什麼時候走都無所謂。」語罷,他鬆了手,顧自起身去撿地上的衣裳。

    趙無憂快閉上眼睛,天知道她才想起來這事。

    他起身之後,身邊的位置一下子空了,當即有些寒意滲入。趙無憂下意識的裹緊了被褥,只留下脖子以上露在外頭。

    她看着他從光溜溜變成衣冠楚楚的千歲爺,回眸看她時,面上風光無限好。

    趙無憂抿唇,瞧着坐在床邊的穆百里,「我我,那個、那個你」

    指腹的溫度熨燙着她的面頰,穆百里笑靨溫和,「再不起來,你們家的老頭子就該來捉姦了。到時候一網成擒,你說到時候是你娶我呢?還是我納你為妾?」

    「無恥之徒。」趙無憂憤慨。下一刻,眼睛的喜悅漸漸淡去,她緊咬下唇,有些東西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比如說雪蘭的事兒,她可是正兒八經的千歲夫人。

    如今她已經用「慘痛」的教訓來驗證了「死太監」的秋後算賬,那麼回去之後呢?穆百里若是貪一時新鮮,那雪蘭跟他是否畢竟他們才是夫妻。

    「早前,我以為你是個太監。」她低語,「如今如今你不是太監,你和雪蘭昨天夜裏是不是也、也、也」

    趙無憂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樣掙扎過,說一句話都這樣結結巴巴的,還真是一點都不乾脆。

    穆百里坐在床邊,饒有興致的瞧着她結巴的樣子,「趙大人什麼時候,舌頭打結,說話這麼不利索了?你不就是想問一問,昨天夜裏本座有沒有像對待你這樣,對待雪蘭。」

    「穆百里,人不能太無恥。」她撇撇嘴,「你愛說不說,不說滾蛋。」

    他突然將她從被窩下撈出來,驚得趙無憂當即胳膊交叉擋在前頭,「穆百里!」

    他一笑,當即取了衣裳為她更衣,「若是與她歡好一場,何至於還在你這裏上下而求索?趙大人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不自信?你瞧着本座的臉上,是不是寫着負心薄倖四個字呢?」

    趙無憂還真當仔細的瞧了瞧,「你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你這一說,我倒是瞧出來了。倒不是負心薄倖,而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朗笑兩聲,眉目間暈開淺淺的微光,像極了昨夜的燭光,盈滿了她的心窩窩。他低頭突然吻上她的胸前,驚得她滿面通紅,藕根般的腳當即從被窩裏伸出來,抬腿便去踹他,卻被他輕而易舉的捏住腳踝。

    穆百裏面色一緊,「踢壞了可就沒得玩了。」

    她噗嗤笑出聲來,生平第二回面若桃花。

    他袖手為她更衣,這伺候人的功夫果然沒人能比得上他。他舉止輕柔,處事格外仔細,哪怕是腰間玉佩的綹子都被他打理得整整齊齊。

    趙無憂望着一襲大紅喜袍的他,昨夜出來得着急,以至於他顧不得換衣裳,就這麼穿着喜服來了尚書府尋她。偏生得她只顧着自己的傷心難過,也未能領會他的焦心。若他心中沒有半點情分,估摸着早就拂袖離開,豈能有昨夜的雨露之情。

    四目相對,他溫柔的含着她的唇。灼熱的掌心便貼在她的後腰處,將她攬在自己的懷中輕輕擁着,「莫要胡思亂想,雪蘭不過是掛個名分,這名分還是你自己求來的,你就得自己擔着。這世上所有的事兒都是有因才有果,懂嗎?」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她賣了你?」

    「在她賣了我之前,她會先變成一具死屍。」他鬆了手,將她摁在了一旁的梳妝鏡前。

    她的梳妝鏡格外的簡單,案上唯有玉冠玉簪,並沒有女兒家的胭脂水粉。男子終究與女子不一樣,這便是差別。

    他執手玉篦,動作嫻熟得比宮中的嬤嬤們更勝三分。不多時,鏡子裏便出現了玉冠玉簪,白面少年郎。

    趙無憂瞧了一眼鏡子裏的他,「沒想到千歲爺的手藝這麼好。」

    他附耳低語,「本座的不但手藝好,手段也好。不知趙大人,是否同意本座的驕傲自滿呢?」

    趙無憂斜睨他一眼,「千歲爺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與趙大人有什麼可客氣的?如今是你知我長短,我懂你深淺,這關係還不夠親密嗎?」穆百里說起葷段子來,還真是臉不紅氣不喘。

    趙無憂也算是緩過勁來了,回頭便嗆了他一句,「那千歲爺可得把兵器藏好了,兵器藏不住這腦袋也會藏不住。放眼天下,恐怕找不到像千歲爺這般伺候得穩穩妥妥的奴才了!」

    穆百里點點頭,「所以趙大人得安分守己,若是哪日脖子上再來點青青紫紫的,那本座只好讓別人的腦袋在地上滾一滾,染點砂石才算全了男人的本事。」

    心下一頓,趙無憂掀了眼皮子盯着穆百里沒有吭聲。

    屋子裏的瓷器碎片和血跡還在,她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不過穆百里太懂她的心思,她隻字不提,他便一句不問。她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事事都等着他來操心。

    她有她自己的手段和本事,有她自己的考量和思慮,而這些都不是他能恣意做主的。她沒開口,他便不會多問,即便是某人不安分,趙無憂也有足夠的能力去處置。

    他若是攙和,反倒會讓她不痛快。

    趙無憂,不是尋常的女子。

    「關起門來便是一口一個男人,你」她猶豫着打量他,「你到底是誰?」

    穆百里負手而立,瞧着昨兒柔若無骨,今兒一臉精明的趙無憂,「你的男人。」

    「少貧嘴!」趙無憂又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按理說宮中對太監之事徹查極嚴,一年一度的驗身之行,你是如何躲過去的?」

    「那你知道本座是從哪個宮出來的嗎?」穆百里勾唇笑得邪肆。

    「你伺候過那麼多人,我哪兒知道。」她一直都是埋頭苦讀,彼年也未曾入朝為官,而穆百里也沒能提升為東廠提督。對於穆百里一直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剩下的便是從父親的口中得知的。

    這些年穆百里的步步高升,與她的節節攀升,都是大鄴朝的一個傳奇所在。可他們很少正式交手,她一直覺得只有有父親在,她就不必去關注穆百里的存在,只需要哄得皇帝開心便是。

    然則命運弄人,令人聞風喪膽的九千歲,東廠執掌,卻在昨天夜裏爬上了她的床榻,與她抵死纏綿。

    「這話那麼酸。」他笑得涼涼的,微微俯下身來瞧着她。

    她睃了他一眼,「有話快說,不說便罷!」

    「在後宮辦事,只要你有本事哄得主子開心,只要你家主子正當恩寵或者是有權有勢,那麼主子一句免了,你便能避開這一年一度的驗身,就能安然無恙的在宮裏生存。」他直起身子,面色微微沉冷下來,「入宮之前,我得師父傳功,得鎖陽之能,平素靠着吃藥便不會有悸動,直到遇見了某隻妖精。」

    他無奈的望她,笑得頗為複雜,「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她抿唇笑得邪魅,「那你還能縮回去嗎?」

    聞言,穆百里揉着眉心,「看樣子趙大人對於本座的貢獻,十分不滿意,所以這般不屑一顧。也罷,那本座只好犧牲到底,會一直做到趙大人滿意為止。」

    他轉身就走,她急了,當下拽住他的胳膊,「我不過問你開個玩笑,你何以這般認真?」

    見她慌張,他便知道,昨晚約莫是嚇着她了,看她走路都有些半瘸半拐,他只得報之一笑,「也可以縮回去,只不過沒有師父協助,會耗損我大半功力,不值當。」

    反正現在也不會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來驗他的身,是故這縮不縮回去也沒什麼要緊的。人呢,只要掌握了權勢掌握了生殺大權,誰還管你以前是誰,誰敢輕易的拿你問罪?

    趙無憂鬆了一口氣,「你走吧!」

    穆百里伸手撫過她微涼的面頰,「6國安說你昨夜吐了血,我也給你把過脈,脈象的確很亂。好好照顧自己,扎木托那老匹夫別的不在行,但是他的醫術是信得過的。想來他跟着你那麼久,你也知道他是何身份,巫族的醫術和巫蠱之術是並駕齊名的,同樣厲害。」

    「千歲爺何時變得這般嘮叨,就像個管家婆。」她挑眉蔑笑。

    穆百里罵了一句,「餵不熟的白眼狼。」便拂袖離開。

    溫故還在門口跟素兮扯皮,乍見穆百里從房內走出來,而後一躍出牆,當即愣了半晌,而後直勾勾的盯着從房內徐徐走出的趙無憂。

    趙無憂面色微白的站在門口,神色依舊淡然自若。

    「昨晚穆百里來了?」溫故駭然盯着素兮。

    素兮一臉「明知故問」的表情,也沒有說什麼。

    「所以簡衍,是穆百里打的?」溫故蹙眉,「到底生什麼事?」

    素兮也不理他,徑直走到趙無憂跟前行禮,「公子!」

    溫故急急忙忙的過來,上下仔細的打量着趙無憂,而後視線定定的落在趙無憂的眼睛裏,仿佛想看出點什麼。於是乎,一時間忘了回神,只是這樣目不轉睛的盯着趙無憂。

    「你看什麼?」趙無憂面無表情。

    「你沒事吧?」溫故低低的開口,小心翼翼的模樣,渾然沒有方才與素兮爭吵時的倔強。

    有時候連素兮都覺得,這溫故對着趙無憂的時候,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恨不能把一輩子的小心謹慎都給用上,那樣的畏畏尾,似乎就只是為了趙無憂一個眼神一個笑容。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有事嗎?」趙無憂緩步走到欄杆處坐定,風吹微涼,她攏了攏衣襟低低的咳着,「簡衍怎樣?」

    「傷到了後腦,所以暫時還沒甦醒。」溫故斂眸,「他身上有酒氣,那就是說你們昨晚喝酒了?」

    趙無憂不語。

    溫故繼續道,「你該知道你的身子,是不合適喝酒的。何況你昨夜剛吐了血,再不好好珍惜自己,便是大羅神仙也拿你沒辦法。」

    「這是我自己的事。」趙無憂揉着眉心,「素兮,宮中可有異動?」

    素兮點點頭,「已經早早的就有人來報,說是齊攸王已經入宮去了,不過皇上念着大人身子有恙,暫時沒有論功行賞。如今齊攸王還沒有下朝,是以」

    外頭,小桑榆跑了進來,「大哥哥!」

    趙無憂一笑,與素兮交換了眼神,素兮便緘口退到一旁。趙無憂瞧着跑得氣喘吁吁的小桑榆,眉目間暈開顯而易見的溫柔,「跑得這麼着急做什麼?不好好在月牙閣里的讀書寫字,怎麼跑出來了?」

    「大哥哥走的時候都沒有告訴我一聲,我還以為大哥哥不要我了。」小桑榆歪着腦袋看她,「大哥哥的病還沒好嗎?」

    趙無憂斂眸,挽唇笑得暖暖的,伸手摸着孩子稚嫩的臉龐,「大哥哥沒事,等大哥哥閒了下來,就去教小桑榆讀書習字。這段時間我都沒有檢查你的作業,你可有安心聽師傅教授?」

    小桑榆連連點頭,「桑榆謹記大哥哥教誨,不敢放肆。」

    「那便最好。」趙無憂輕咳兩聲,瞧着孩子單薄的衣裳,「出來的時候怎麼也不多穿一件,雖說是入了夏,可終究還不到夏日炎炎的時候。早起貪涼,萬一凍着呢?」

    轉頭便衝着素兮道,「你讓雲箏帶着桑榆去庫房自己挑料子,多做幾身衣裳。」

    小桑榆一愣,「大哥哥,我的衣服夠穿了,上次雲箏姐姐給做的好幾身新衣裳都還放在柜子裏呢!」

    「入了我這尚書府,你喚我一聲大哥哥便是我的親妹妹,尚書府的小姐,我待你好是應該的。」趙無憂輕嘆一聲,她還真的沒有打心眼裏心疼過誰。只為那一條再也無法復原的胳膊,空空蕩蕩的袖管,她願意全心全意的對這孩子好。

    「謝謝大哥哥!」桑榆雖然不大,可小小年紀懂事得讓人心疼。

    素兮牽起孩子的手,「走。」

    知道趙無憂有事要做,小桑榆也不纏着,只是依依不捨的一步三回頭。有時候,她是真的懷念在平臨城的日子,好歹那個時候她能時常跟大哥哥在一起。

    桑榆垂頭不語,素兮也只是笑了笑。

    目送素兮與桑榆離去的背影,趙無憂才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早前穆百里沒有成親,縱然你喜歡,那也、也是可取的。可現在千歲府已經有了一位夫人,你們若是再糾纏不清,到時候吃虧的是你。穆百里是千歲爺,他不顧自己的名聲倒也無人敢說什麼,可是你不一樣啊,你」溫故說得很輕,一雙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趙無憂的臉色,生怕她會突然翻臉。

    「我有什麼名聲可言?」趙無憂涼涼的望着他,「我爹被人稱為奸臣,天下百姓都知道我是朝中最大的奸臣之子。誰敢亂嚼舌根,我就殺了誰。反正就算我仁善,也不會有人誇我。我一出生,就是來當惡人的,所以惡人沒有仁善之心。」

    「若無仁善,那這孩子又該怎麼說?」溫故問。

    趙無憂苦笑兩聲,「那不過是養着玩罷了,也許哪天我不想玩了,就會廢了她。」語罷,她起身欲走。然則兩股戰戰,有些疼痛不是那麼快就能消除的,是故疼或者不疼,是裝不出來的。

    溫故駭然上前,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你這是、這是怎麼了?」

    「與你無關,大概是坐太久腿麻了。」她面不改色的搪塞。

    「我是大夫。」溫故低語,聲音很輕很輕。

    趙無憂容色微恙,也沒有反駁,畢竟連穆百里都承認溫故的醫術極好。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覺得說多了,反倒有種班門弄斧的感覺。

    「我們在一起了。」也不知為何,趙無憂看到溫故那低落的神情,下意識的解釋了一句。

    溫故驟然盯着趙無憂的臉色,她看到他的臉色,頃刻間煞白如紙。

    「你」趙無憂覺得很奇怪,為何他的表情會變得這樣古怪?複雜之中帶着些許痛心,痛心之外有有些不忍,這種神情讓人看着心酸。

    趙無憂收回視線,徐徐背過身去,「等簡衍醒了再來通知我,你下去吧!」

    「他並非你的良人。」溫故的聲音有些沙啞,「你要考慮清楚。」

    趙無憂沒有吭聲,只聽得溫故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竟然有種不敢回頭去看的錯覺。是不是自己最近太累了,以至於膽子都變得越來越小,神經變得愈敏感。

    直到溫故的腳步聲消失殆盡,趙無憂才轉回身來,眸色微沉的望着空蕩蕩的門口。梨樹葉子變得愈碧綠蒼翠,將整個梨園遮蔽得極盡幽靜。

    良人?

    恐怕連她爹都從沒希望過,她會遇見良人吧!

    負手而立,少年英姿俊朗,衣袂蹁躚。

    估計下了朝,爹就該來找她了。低頭輕咳着,趙無憂輕嘆一聲,心中亂成一團,只希望這兩股戰戰之痛,能儘快好轉,免得到時候在爹的面前露了餡。

    可惜,她落空了。

    趙嵩來的時候,趙無憂依舊覺得腿疼。無奈之下,她只好裝病躺在床上。橫豎她的臉色就沒好看過,所以是否犯病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區別。

    「可曾吃藥?」趙嵩坐在桌案處,放下手中杯盞睨一眼床榻上面色蒼白的趙無憂。

    趙無憂俯,「多謝父親關心,業已吃藥。大概是最近東奔西跑未能好好靜養,所以身子不濟。未能給父親全禮,請爹恕罪。」

    「無妨!」趙嵩眸色微沉,面上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為父今日來,是有一件事要跟告訴你。」

    趙無憂蹙眉,突覺得心上漏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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