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最近戶部事多,身為管部阿哥,三阿哥自是不得閒,一直忙到了天將黑,方才回到了府中,也顧不得先用膳,而是一路便趕到了內院書房,果然見到陸純彥正端坐在几子後頭,揮筆速書着,看那摺子的模樣,顯見是份本章,三阿哥見狀,自不免微微一愣,可也沒多想,疾步便搶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拱手招呼了一聲。
「嗯,三爺請自便,容陸某寫完再議。」
聽得響動,陸純彥當即便抬起了頭來,見是三阿哥到了,也自無甚太多的表示,僅僅只是簡單地囑咐了一句,便即自顧自地埋頭書寫着,一見及此,三阿哥心下里雖是奇怪得很,卻也不敢再多唣,也就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緩步走到了几子旁,一撩朝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靜靜地看着陸純彥在那兒忙乎個不停。
「好叫先生得知,今兒個老大那廝又耍出了兵變的把戲,皇阿瑪扛不住,就讓李敏銓去了豐臺,看樣子是有打算妥協了的,再有,先前四叔那頭着人遞過了句話來,說是打算上本保奏塔山接掌豐臺大營,讓某也跟着上個本,學生以為茲事體大,不敢擅決,還請先生為學生籌謀一二可好?」
三阿哥很有耐心地等着,直到陸純彥擱下了筆之後,這才趕忙一拱手,將所要議之事的主題道了出來。
「嗯,三爺對此可有甚打算麼?」
陸純彥顯然早就知曉了大體的事情經過,對三阿哥所言,自不感到有甚意外,也沒急着為三阿哥出謀劃策上一番,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了一句道。
「先生明鑑,學生以為此事或許是個機會,姑且讓四叔去先鬧上一鬧也好。」
這段時日以來,三阿哥自然也沒少在豐臺諸將身上使力,說到收穫麼,也有那麼一些,他自是樂意這等局面還能持續下去,不過麼,他卻顯然不打算去當出頭鳥,而是指望着四爺先去探個路出來。
「三爺若是這般想法,離敗亡也就不遠了。」
三阿哥倒是說得頗為的自得,可陸純彥卻是沒跟其客氣,毫不容情地便狠潑了其一大瓢的涼水。
「學生愚鈍,還請先生指點『迷』津則個。」
陸純彥這麼句不客氣的點評一出,三阿哥當即便被噎得個面紅耳赤不已,然則心下里其實卻並不怎麼服氣,此無他,在三阿哥看來,誠德帝既都已打算妥協了,再要鬧,顯然也沒個由頭,萬一真惹惱了弘晴,那後果卻是誰也承擔不起的。
「三爺請先看看這個再談好了。」
陸純彥顯然沒打算急着剖析時局,而是一抖手,將剛草就的摺子遞到了三阿哥的面前。
「先生,真要如此行了去麼?」
摺子不算短,洋洋灑灑數千言,大道理無數,可歸根結底其實就一句話,那便是堅決支持由塔山就任第一集團軍軍長之職,對此,三阿哥心中顯然是有所顧忌的,看完了摺子之後,又眉頭微皺地思索了片刻,而後方才謹慎地出言探問了一句道。
「嗯,非如此,不足以平反危局,今,陛下漸老,壽數當已不多,此時再不發力,悔之必晚矣,至於仁親王那頭麼,三爺無須顧慮那麼許多,縱不為此,三爺您也難有半點勝算可言,又何須再瞻前顧後哉?且,今陛下旨意未下,恰是攪渾水之良機也,過則遲矣!」
陸純彥這回沒再說甚重話,而是神情凝重地剖析了下時局,指出了三阿哥『欲』與弘晴爭鋒的唯一勝機之所在,那便是徹底將水攪渾,以便從中漁利。
「嗯,既如此,那就這麼定了也好,先生且請稍坐,學生這就去部署上一番!」
三阿哥行事素來果決,既已下定了決心,行動起來自是毫不含糊,但見其朝着陸純彥一躬身,丟下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就此起了身,急匆匆地便出了書房,自去安排諸般事宜不提。
「瞧瞧,好生瞧瞧,甚是人心背向,這就是!」
誠德帝一宿幾乎都沒怎麼合眼,一大早便起了,也不曾去批改摺子,就只在乾清宮裏傻愣愣地呆着,滿心裏都是不甘之思緒,直到當值的軍機大臣方苞手捧着一大疊奏本來見之際,誠德帝也不怎麼提得起『精』神,可待得見那些摺子幾乎千篇一律的都是保奏塔山為第一集團軍軍長之時,誠德帝當即便有若打了『雞』血般地猛醒了過來,滿臉得『色』地指點着那一大堆的摺子,興奮奮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陛下,請恕老臣直言,箇中恐別有蹊蹺,若不警醒,恐墜小人彀中。」
方苞這些年來,一向少在誠德帝面前進言,一者是並不看好誠德帝這個無甚大作為的過渡『性』人物,二來麼,也是不願捲入誠德帝父子間的爭鬥中去,只因他很清楚誠德帝哪怕有着皇權在握,也斷然鬥不過有若妖孽一般的弘晴,故而,但凡議事,方苞都是緘默居多,縱使有言,也就只是諾諾罷了,然則今兒個方苞卻是一改常態,不單沒附和誠德帝的自得之言,反倒是面『色』凝重無比地勸諫了一句道。
「嗯?此話怎講?」
誠德帝昨兒個是答應了弘晴的要求,可那都是被『逼』得沒辦法了的,先前見如此多朝臣在呼應自己,心思當即便又活泛了起來,也就想着看是不是再跟弘晴多蘑菇上一回,可這一聽方苞說得如此蹊蹺,當即便愣了一下,狐疑地瞥了方苞一眼,語帶不悅地便吭哧了一聲。
「陛下,老臣以為這些上本者,皆是心懷不軌之輩,無非是要挑動陛下與仁親王互斗罷了,真要是遂了其等之意,後果恐將不堪矣,還請陛下明鑑則個。」
方苞不敢將話說得太明,也就是隱晦地點出了個事實,那便是如今主動權其實並不在誠德帝的手中,決定局勢將如何發展的人是弘晴,一旦惹得弘晴兵發京師,誠德帝這個帝王也就該當到頭了的。
「哼!」
方苞之言說起來算是苦口良『藥』,然則誠德帝的腦筋卻一時轉不過來,臉『色』『陰』沉地便冷哼了一聲,顯見對方苞所言不滿至極。
「陛下息怒,老臣以為豐臺大營乃京畿兵權之最重者,一旦有變,後果實是不堪,陛下若不早做決斷,卻恐時局殊矣,倘若真是如此,社稷動『盪』難免,老臣懇請陛下三思。」
這一見誠德帝聽不進勸諫,方苞自不免有些急了,可又實在不好將話說得太明,也就只能是再次隱晦地提點了一番。
「殊?該死,一群小人,這是在誤朕!」
誠德帝到底並不是愚鈍之輩,方苞都已說到了這麼個份上,他又豈會還聽不出個中之意味,猛然間想起豐臺大營那頭還處在整兵待發之狀態,心頭當即便是一沉,臉『色』瞬間便煞白了起來,忍不住便罵了一嗓子。
「陛下,今諸多臣工紛紛上本,事已鬧大,還須得早做決斷方好。」
眼見誠德帝總算是明白了過來,方苞緊繃着的心弦當即便是一松,不過麼,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怕的便是誠德帝耳根子軟,萬一再被阿哥們一慫恿,指不定便會胡『亂』行事,這便趕忙建議了一句道。
「嗯,靈皋這話說得對,朕這就下詔,就此准了晴兒所奏之事好了。」
誠德帝說到底還是沒有跟弘晴徹底撕破臉的勇氣,也捨不得屁股底下那張帝王的寶座,只略一沉『吟』,便已是下定了妥協之決心。
「陛下聖明,然,老臣以為此舉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之法,縱使陛下下了詔書,也難擋諸多不軌之徒不斷上本言事,一旦將此事鬧上了朝議,卻恐事態依舊有失控之危,故而,老臣以為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事終歸須得着落在仁親王的身上,陛下何不與仁親王開誠佈公地談上一談,或能藉此機會打開局面也說不定。」
方苞早就有心要調和一下誠德帝父子間的矛盾與衝突,只是一直以來都不得其便,而今麼,四爺以及諸位阿哥們違逆誠德帝之意的突然發力,卻是給了方苞從中說和的機會,以方苞之老辣,自不會放過這等借勢之良機。
「唔,愛卿這話頗是有理,朕與晴兒原就是一體的,豈容小兒輩作祟了去,愛卿且替朕去一趟豐臺,將晴兒叫了來好了。」
誠德帝考慮的並非是和解與否的問題,關鍵還是擔心弘晴會因着四爺等人的大規模上本而發生誤判,自也希望能跟弘晴好生談上一談,只是卻又不免擔心派他人去喚的話,會令弘晴更起疑心,那反倒不美,而今,方苞既是如此建議了,誠德帝自是樂得順勢便將此等差使『交』到了其手中。
「陛下聖明,老臣這就去辦。」
值此四爺等人大肆發動之際,方苞還真就不放心讓別人去與弘晴溝通的,原就有着自請之意,自不會對誠德帝的命令有甚牴觸之心理,乾脆利落地便應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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