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天花板,鼻子嗅到空氣中充斥着的醫藥味道,醫護人員包紮着她手臂,叮囑着,讓她不要亂動……
「要通知家屬嗎?」醫護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姑娘,卻遭遇這麼嚴重的槍傷,語氣格外的溫柔。
「不用了,他會來。」
「你一定會很幸福。」
「謝謝你。」
醫護人員走出去,碰見走過來的楊子軒。
「她怎麼樣了?」
「失血過多,需要輸血。」
「你看看我的血型合適嗎?」楊子軒擼起手臂。
「逗你玩呢。」醫護人員搖了搖頭,撲哧一笑,「她在裏面等你。不是很嚴重。」
推開門走進去,君汝掙扎要起來,楊子軒把她肩膀按下去。
「趕緊休息好,還得幹活呢。」楊子軒給她倒了杯水。
「那個白袍老大,你怎麼處理。」
「讓水蔭縣警方審訊去了。」
「什麼?」君汝臉色漲紅,就要起身。
「有問題?」楊子軒一臉無辜的模樣。
「當然有問題。十分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君汝努力讓自己的心理平靜下去。
「水蔭縣跟那個白袍老大的幕後人物,很可能是一夥的,把人交給水蔭縣警方訊問,不是等於物歸原主嗎?能問出點什麼?失誤啊。」
楊子軒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
「這正是我的目的所在。」重新坐在君汝身邊,依靠着牆,楊子軒微微一笑。
「什麼目的?」君汝眨了眨眼。
「放虎歸山,當然這個白袍老大算不得什麼虎,但是他卻是我們破局的開始。我把人交給水蔭縣人的訊問,然後你安排省廳的警員去監督訊問,監控整個調查過程,我相信他們一定會露出點馬腳。」
「這時間戰線拉得太長,我們時間等不及,省廳給我們的時間,只剩下五天了,五天內,還沒有重大線索,重大突破,我們就要暫停調查,相應的案卷都要移交地方警方。要是水蔭縣拖着不調查,拖時間都可以把我們拖死。」
「那你覺得,把白袍老大握在我們手裏,我們就一定能問出什麼?」楊子軒目光灼灼。
「也很難。」君汝臉有難色。
「放在水蔭縣警方手裏,禁絕上報,就和水蔭縣這群人玩智商,我還是有自信的。肯定會有馬腳露出,這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
「那幾個受傷的小囉囉老六老三老四之類的,能問出點什麼?他們心智薄弱,應該很好突破。」君汝突然想到了什麼。
「我的君汝啊,你想想,一個這麼強力的幕後控制人,製造了十幾起自殺案的老大,會讓這種心智薄弱的小囉囉知道自己的一點真實信息嗎?就算能從那幾個小囉囉嘴裏問出什麼,也絕對是誤導我們的錯誤信息。」
君汝蒼白的臉色一紅,心裏啐了一口,誰是你的君汝?
「我懷疑,就算白袍老大也不見得知道多少他背後老大的事情,或者他身後有幾層關係網才會抵達最終的幕後控制人,那人,只要簡單掐斷其中一個關係網,就能夠自保。」
君汝喝了口水,「政客思維和我們的偵查思維,果然是有很大的不同。」
「這話是誇我,還是損我?」楊子軒伸出手,輕輕觸摸她的發端。
君汝把頭埋在他懷裏,輕聲說道,「就當我是誇你吧。」
「我怎麼感覺你像是在罵我呢?」楊子軒一笑。
再看,卻發現懷中已經開始沉睡了,如同海棠春睡般美麗,精緻的臉蛋雪白細嫩仿佛是凝結着的牛奶,淡淡的香氣吹來……臉色已經不是最初受傷的蒼白,開始有點血色……
「睡吧!你真的太累了。」輕輕親吻着她的發端。
凝視了這張讓人安靜的臉一會兒,楊子軒才走了出去。
突然,一個巨大的身影擋在他身前。
楊子軒吃驚的看着來人,退後一步,話梗在喉嚨,「你,您怎麼來了?」
來人聲音渾厚,「我不能來?」
「當然能,你是最有資格來的,只是你怎麼知道……怎麼不通知我們一聲……」
來人冷哼一聲,「君汝發生什麼,我怎麼會不知道?通知你們,我還能發現你在誘騙我女兒嗎?」
來人,正是梁開懷。統帥一方軍區的將軍。
卸下軍裝,穿着便裝,依然威嚴煞氣。
「伯父,你這話措辭上有問題,怎麼就算我誘騙君汝呢?」楊子軒一陣頭大。
難道自己是「岳父殺手」?
無論是若水的父親,還是君汝的父親,都對有極大的敵視。
他不知道,他泡的都是人家寶貝心肝的女兒,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從小當寶貝捧在手上的女兒,怎麼能說給就給他呢,何況是個在感情上,劣跡斑斑的男人。
「怎麼不算誘騙,你一個做市長,不去抓經濟,不去管好你廣陵那一攤事,怎麼跟着她破案,胡鬧!」梁開懷臉色慍怒。
「我嚴重懷疑你這樣做的動機。」
楊子軒大叫冤枉,「伯父,你真誤會了。這個案子牽涉很廣,甚至有廣陵兩千萬財政款被捲走的線索,牽涉到廣陵好些幹部的謀殺案的線索,已經上升為市委市府重點關注事件,我身有餘力,自然要來幫忙。」
「哼,你一個做市長,親自到一線?你難道不知道為上位者,最重要的是什麼?是用人,是調兵遣將。難道我下轄地區發生軍事摩擦,我也親自上前線嗎?」
「我同意伯父你的觀點。但是,我感覺我有些特殊的才能,在偵破上面,或許比我要用的人,更加有效率的破開案件。如果這個案子,沒有時間限制,我或許就不親臨一線。」
「另外,君汝是我好朋友,她求助於我,我不可能旁觀。」
梁開懷冷笑一聲,「好朋友?都剛才那樣,還是一個好朋友?你以為我看不到?」
楊子軒憋紅了臉,他就算面對陳志溫朱禮和,都沒這麼吃癟,憋了半天,「我真沒動機不良。」
梁開懷冷哼一聲,背着手,緩緩走向欄杆,眺望星空,過了半響,才吐出一句話,「我不是什麼保守的人。你確實也是才能很不錯的人,不到三十的年紀,坐到一市市長,我不管你背後有什麼通天勢力,但是能做到這一步,絕對不是靠勢力就可以推上來的,你的視野,你在廣陵玩的那些手腕,我都了解一二,確實讓我欣賞,我像你這樣的年紀,估計做得還沒你三分之一的好……。我很欣賞你,但是我卻不喜歡你,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楊子軒搖了搖頭。
「因為君汝喜歡你,所以我不喜歡你。」梁開懷長長嘆了一口氣。
楊子軒差點要抓狂了,這,這都是什麼邏輯?你女兒喜歡我,你就不喜歡我?難道因為我搶了你女兒嗎?
「因為你不適合她。」
「喂喂,我說伯父,這適合不適合,不是你說了算。鞋要自己穿,才知道合不合腳,別人怎麼說,都是不了解情況的……」
「但是我了解你的情況。」
楊子軒心肝兒一顫,「什麼情況?」
該不會我的身份被發現了吧?
「你和林家那個林若水糾纏不清的關係,和戴家那個桔梗,拖泥帶水,甚至和廣陵一些女幹部,傳言不斷……一個傳言,我或許能忍,但是這麼多,我不能忍……」梁開懷抽了口煙,平靜說道。
楊子軒沉默着,伸出手。
「什麼?」
「煙。」
梁開懷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一包中華塞到他手裏。
「對不起。」楊子軒狠狠抽了口煙。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跟她說去。」
楊子軒微微嘆息,「我也迷茫過,你既然知道林若水,那也應該也聽說我之前的一些傳聞吧,在紅水縣的一些傳聞……」
「那些關於你是個傻子,根本不適合混官場的傳聞,確實不少……但是之後,你像是蟄伏了許久的青蛙,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做出的成績,做出來的事情,讓人刮目相看,仿佛在此前的十幾年,你都是在給自己做積澱,然後突然爆發出,讓人驚艷的光芒……」
「沒想到伯父對我有這麼高的評價。」楊子軒自嘲的摸了摸鼻子,「其實我以前腦子一直混混沌沌,不知道自己是誰,想做什麼,於是失去的越來越多。然後,我像是突然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再次在夢中失去了很多,然後我頓悟了,於是有了之後的我……我告訴我,只要我愛的與愛我,我都要抓在手裏,因為失去太多,於是不想繼續遺憾……」
梁開懷許久才說了句話,「你這番話,在編故事。我從來不相信頓悟這件事,你要扮豬吃老虎是你的事。別以為編個故事,就能夠讓我認可你這種思維,沒這樣的好事。我不是君汝,不是二十多歲的小女生。」
「那也沒不企圖去說服伯父你了。」楊子軒目光堅定。
「那我們走着瞧。看最後誰讓步。」梁開懷冷笑,捻滅煙頭,回頭一看,愣住了,君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爬到了門上。
……
黑暗中,電話接通。
「盟主,我是六猴子,派出去追擊省廳那幾個人,全軍覆沒了。」
「廢物。不過,我也沒指望他們做成什麼大事。」
「白老大被抓了,交給了水蔭縣了。讓水蔭縣警方審訊,你怎麼看?」
「他們估計是搞欲擒故縱的那一套。想順着白老大這條線摸到我這來,又不想做得太明顯,就交給水蔭縣警方,然後從中監督,挖掘線索……水蔭縣警局有我們的人,全部拋棄了。」
「您的意思是?」六猴子,倒吸一口涼氣。
「還不明白?不能讓省廳的人空手回去,他們這麼大陣仗想查我,怎麼也有成果,不然不會收兵,所以我們搞幾個替罪羔羊,讓他們牽回去交差,我就安全。這個過程,必然要有人犧牲……」
「您的意思,是在水蔭縣警方中找替罪羊……」六猴子是盟主心腹,但是他也沒親眼見過盟主面目,但是對這個老大的手腕,極為敬服。
「這是省廳那群人,最希望得到的結果。」盟主嘿嘿一笑。「就讓他們查到這一層就足夠了,他們好交差,我們也好脫身。憋着勁兒,什麼都不讓他們查到,他們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高!盟主,就是高!」
「行了,馬屁別拍了,我還要忙別的事。這件事,就由你去組織,溝通好,讓水蔭縣警方不要太多牴觸的態度,好好配合我們組織這場戲,自然有他們的甜頭,不配合的話,哼,我手裏大把他們的把柄,往省委市委一遞,他們絕對吃不了兜着走……」
六猴子在路邊的公共電話,掛了電話。
不一會兒就有一輛車開了過來,司機探出頭來,笑道,「猴哥,車來了。」
「小黑,來得正好,把車開到海天酒店,我約了縣局的幾個大佬,和他們談點事。」六猴子微微一笑,「真是不知道要死多少腦細胞。」
小黑憨厚一笑,「還是猴哥你們這些動腦子的好,像我這種空有一身蠻力,永遠成不了氣候。」
六猴子被這一記馬屁拍得渾身舒坦,「好好干,會有你的位置。」
「謝謝猴哥。」小黑喜不自勝。
六猴子微微一笑,這種單純的孩子,最好控制。
六猴子下了車,小黑獨自在車裏呆着。
……
坐在階梯上,攤開手上科斯的經濟學理論書籍。
楊子軒微微眯着眼,雪後的陽光,溫煦,和靜。
「論文應該發表了吧……」
導師幫他投稿的經濟學論文,應該已經發表了,但是他卻沒去過多關注,雖然導師甚至說他這篇論文開啟了一個新的理論領域。
一隻溫暖的手放在他肩膀。
看着這張美麗的臉龐,楊子軒驀然就有了一種溫柔,讓她坐下,說道,「你還沒好,先休息吧。」
「閒不住,不破案,心裏堵得慌。」君汝幽幽說道。
「伯父走了?」
「部隊事務繁忙,他過來看來也是順路。」
「怕不是順路。」楊子軒微微一笑。
「你,你也不太介意我爸爸說的那些話,他人就是這樣的,比較嚴肅……」許久,君汝才說道,擔心他心裏有芥蒂。
「他是一個好父親。」
「卻未必是個好丈夫。」君汝眼上蒙上一層紗。
楊子軒心裏一驚,「為什麼這樣說?難道他對你媽媽……」
「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追緝殺害媽媽的幕後兇手,那麼不上心……」
楊子軒心裏震驚,看來這對父女之間也有芥蒂,說道,「怕是有什麼隱情吧,伯父應該是用情專且深的人,這麼多年也沒續弦,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拉扯你長大也不容易……」
君汝沉默了一會兒,「不說這個,說說案情吧。」
「今天水蔭縣要對白老大進行第一次訊問。你安排下人手去監督吧,你手下的兵,我不好去指揮。」
「我已經給他們打過招呼,剛才確認了進度,已經安排了三個人,進駐水蔭縣警方,他們都很興奮,希望挖掘到什麼線索呢……」君汝臉上有些血色了。
楊子軒臉上卻有些隱憂,「希望如此吧。」
「你好像還有別的安排。」
「嗯,對手估計很高明。」楊子軒平靜說道,「所以,我安排了兩盤棋,你這是一盤明棋,還有一盤暗棋……」
「暗棋?」
「白老大是道上的人,自然要用上些道上的人……」
君汝一愣,隨即笑道,「你人才的儲備不錯嘛?還有道上的棋子可以使用……」
楊子軒嘆了口氣,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葉宗成,你該動一動。
用羅湖投資的間接資源,養活了這個「道上的代言人」,先讓他在黃浦市掙扎,爬滾,所幸他不負眾望,總算在黃浦市有了落腳之地,以商人身份,逆襲回來南蘇,帶着人馬,迅速在金京打開局面,得了「黑衣商人」的稱號。
楊子軒通過羅湖投資的線人,聯繫上他,讓他安排人手到姑蘇幫助調查……
姑蘇還不是他拿下的地盤,也是他一直想拿下的地盤。
可以說,這對他也是一次機會。
路邊的公共電話亭。
「人手那邊已經安排,隨時可以聽您安排。」
楊子軒從來沒直接和葉宗成通話,而是通過別人轉達。
「安排人手去見白老大,套他的話。」
「好的。」
……
小黑接到任務電話,開始下車,走向酒店,不一會兒,換了一身裝束,開車前往水蔭縣公安局……
「你找誰啊?」
「你們局長和我老大在海天酒店吃飯,安排我來見見白老大,問他幾句話,不信你們打電話問問你局長……我見他,應該不需要走程序吧?」
那警員認得小黑,笑道,「開什麼玩笑,當然可以。」
白老大精神恢復得不錯,伸了個懶腰,門突然被打開。
小黑走了進來。
「白老大,我來看你了。」
「小黑?猴哥呢?」
「猴哥在和局長吃飯呢,你好好呆着吧,沒事的。」
白老大鬆了口氣,「就怕省廳那群兔崽子。」
「你怕他們幹什麼呢?我們沒什麼好怕的吧……」
「小黑,你看得太淺了。」
「願聞其詳。」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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