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志溫的「變卦」,其實楊子軒早已經心有準備,但是突然來臨,還是感覺十分不舒服。
記憶中,陳志溫在前世的幾十年後,並沒有出現在正省級領導的序列名錄中。
今生,也算是楊子軒幫助他扭轉了這個局面,輔佐他登上最為關鍵的「正省級」序列,進入了中央序列。
也算是威霸一方的地方大吏。
此刻卻被陳志溫「冷落」,楊子軒心頭多少有些灰心喪意。
這讓他想要重新去審視,自己如此從政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證明自己,幫助這具軀體的主人,吐一口惡氣?
還是真想對做點實事,不提那種興國富民的「口號」,只想從官一任,造福一方呢?
失去陳志溫這個山頭,他的路恐怕要難走很多。
一個電話驚擾了楊子軒的思緒。
電話那頭聲音清脆,正是梁君汝。
她在省公安廳任職,廣陵發生了這樣「敏感」的案子,自然逃不過她的注意。
「她,可安好?」
梁君汝早已經知道,讓楊市長大張旗鼓帶隊跨市搜尋的人,是個女子。
聰明的女人,是不會去問那個女子的身份的。
各自留點遐想就好了。
不管楊子軒和那個女子,到底是什麼關係,她詳問,都只會留下尷尬。
「現在在醫院躺着,醫生說今天會醒過來。」
楊子軒略帶尷尬,不過也有些心暖,這世間畢竟還是有一群關心自己的女人,還擔心什麼呢?
被陳志溫「冷落」的悲觀情緒,瞬間被丟到九霄雲外。
「忙不忙得過來?我正在靜海出差。要不要我過去?」
梁君汝有些關切問一問。
其實她也想見見那個讓一向沉靜如水的楊子軒「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女子。到底長得怎生一副模樣。
「也好,我一個小時後到高速路口等你。」
「那回頭見。」
楊子軒把車開到郊區邊,吹了半個小時的風。
秋意濃。一片蕭瑟,落葉紛飛,路面沙塵捲起。模糊了前路。
不遠處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農民在田間耕作。
廣陵城區不大,郊區農田面積廣袤。
副市長徐永貴在年中,就依據楊子軒的指示,開始主抓「農業改革」。
主要試驗田選擇在城郊農戶。
城郊農戶在廣陵的百萬農業人口中,算是中等偏上的收入,種植果蔬,供給城區,使得他們的收入要高出全市的農業人口人均收入一大截。
有着還算穩定的收入,這些農民。自然對徐永貴搞的「農業改革」,不怎麼感冒。
農業改革試點推行遇到了極大的阻力。
90年代初,國內農業改革一直處於相對停滯的階段。
比較重要的數據。就是農民收入增長幅度下降。在廣陵已經連續三年的年均增長只有百分之一點八,甚至其中一年出現了較大的負增長。
這是不合理的。
前年。國家兩次提高城市糧食銷售價格,實現了購銷同價,並且取消了糧票,緩解了由於每次提高糧食收購價格而城市銷售價格不變,增加財政補貼支出的矛盾。
但是自偉人南方談話之後,經濟飛速增長,也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糧食價格提高,糧食產量也有較大的躍升。
所以,楊子軒選擇在這個時候對「農業」下刀,自認是切準時機的。
至少在中央,乃至省市都不會遇到較大的政策性阻力。
但是徐永貴選擇了城郊農戶作為「改革試點」,遭遇推行下去的阻力,卻讓楊子軒陷入了被動。
市委書記周立昌,最近一直都抱恙在家。
不知道是真病,還是假病。
但是楊子軒知道,周立昌就算抱恙在家,肯定也在暗中遙控整個廣陵市委的運作。
今天都江縣縣委書記魏曉東出面下令縣局干涉市局在都江縣辦案,背後很明顯就有人在撐腰。這個人多半就是周立昌,或者周立昌的政治立場代理人。
不過幸好,魏曉東是個牆頭草,被他和毛西溪「震懾住」了。
不然魏曉東真要強行讓縣局的人干涉市局辦案,進駐都江縣人民醫院,要求徹查出出租司機之死,恐怕局面很難收場,楊子軒又要陷入更深的被動。
楊子軒更加擔心的是,周立昌在「出租司機意外死亡」這個案子上面無法大做文章,會把矛頭轉向「農業改革遇阻力」這個政策上,質疑他這個市長的「施政能力」,干涉市府日常行政執行工作,甚至影響市府的大決策。
咚咚咚……
車窗被敲擊的聲音,打碎了楊子軒的冥想。
「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美女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裹着藍色的圍巾,更加烘托出她茭白美麗的臉龐。
楊子軒愣住了,急忙打開車門,笑道,「想你啊,還想着你會穿什麼衣服來……」
「騙鬼都不信!」
梁君汝俏臉微紅,把車門關上,朝不遠處的警車裏的人揮了揮手,讓他們先回省廳。
「我一直認為,女人總該比鬼好騙一點!」
楊子軒聳了聳肩,躲過了梁君汝的伸手來打。
「敢情,你最近都把心思放在騙女人上面了?」梁君汝微微眯着眼,雙腿交疊,露出了雪白修長的性感小腿,鱷魚小皮鞋踢踏着前面的車座。
「你聽到什麼消息了?」
楊子軒蹙了蹙眉頭。
「現在省里一些機關關於你的傳言可不少……」
「好的,還是壞的?」
「好壞都有,你想聽哪個?」
「先來壞的吧,好東西留到後面。」
楊子軒點了根煙,拉下車窗,朝窗外吐了個煙圈。
「壞的,就都說你是個花花大少,禍害了不少廣陵的水靈姑娘,沉溺於女色,自然缺乏掌控局面的力度,說你施政方向太亂,東打一槍,西打一榔頭,廣陵看似經濟增長了,好幾個增長數據都好看了,其實還是亂成一鍋粥……說你,撤了開發區搞產業園,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玩個忽悠,搞個概念。又大張旗鼓的搞什麼深水港,現在還沒出個結果。鄉鎮企業又亂成一團糟,國家計委的領導下來視察,還搞了個鄉鎮企業下崗職工橋頭攔截的橋段,給國家計委的領導留下不好印象,給廣陵,給南蘇的形象抹黑……」
楊子軒蹙了蹙眉頭,越聽越不對味。
捻滅煙頭,直接把煙丟到窗外,嘶啞着聲音,「這都誰造的謠啊……」
梁君汝很無辜的把雙手一攤,「這也是我從別人嘴裏聽過來的小段子,至少在省城的體制內機關人員,對你這個全省最年輕市長的共識印象……」
「意思就是,我衝勁有餘,掌控不足?」楊子軒冷笑一聲。
「是這個意思。」梁君汝有些擔憂的點了點頭。
「最開始傳的人,肯定是廣陵的人,省里的人,對廣陵可沒這麼「深刻」的認識,橋頭攔截的橋段,本來就控制在市內小範圍內通報,省城的人怎麼會知道……」
「但你不可否認,你在省城得罪的人也不少,你當初配合陳志溫降低開發區圈地熱潮,可是得罪了好大一批省城人,省城幾個省級大開發區都撤銷,正在申報的市級開發區,也被省里主管部門斃掉……」
楊子軒自知梁君汝說的也是事實,他得罪人不少。
那是因為他必須得罪人。
想撤銷開發區這種事,他不得罪人,就要陳志溫得罪人。
他要獲取陳志溫的長期支持,這個黑鍋,這個壓力,就得自己背着。
但是像廣陵深水港的戲碼,省城那些省屬機關單位的人,知道的應該不詳,只能說明,有人在故意搞臭他,可能是金京市委市府的人在唱衰他,也可能是廣陵那些利益受損的人,在背後做內鬼唱衰他……
「哎,我怎麼感覺,現在有點四面楚歌的味道?」
楊子軒嘆了口氣。
「很不順?」
梁君汝有些訝異。她很少見楊子軒這樣疲憊的。
楊子軒便把陳志溫開始冷落他的事情說了一遍。
「估計你最近給他招惹了麻煩……」
梁君汝一針見血。
「像你這種衝勁十足的下屬,在他剛上任的時候,可以讓你沖一衝,把南蘇本省的一些陣勢打亂,但是,他現在已經掌控全局,你這種有衝勁的下屬,就等同於一個火藥包,給他添亂,帶來麻煩了,邊緣化你,只怕是遲早的事……」
梁君汝見到楊子軒臉色難看,也不好繼續說下去。
「從和金京爭深水港項目開始,我就開始覺得,他是覺得我給他添亂了,無端端得罪金京市委,怎麼說也是一號省委常委啊……」楊子軒摁了摁腦門。
「那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見步行步啊……」楊子軒嘆了口氣,「就算他再不願意,現階段,他還是得表面上給我一定支持力度,把我納入他的嫡系圈子……我腦門上面刻着清晰的陳字,他現在就拋棄我這個從羅浮帶過來的嫡系,那他就甭想拉攏人心……」
「說得也是,他是合格的政客,施政風格也相當穩健,還是會考慮周全了,頂多是沒以前那麼信任你,但是還是會在省府給你支持的……」
「不談這個了,你到靜海調查什麼案子?是不是你媽媽那個案子,有眉目了?」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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