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長的號角聲不斷在羌族大軍的營寨中被吹響,聲音的背景牆是一道又一道無論怎麼數都無法數清的炊煙。
廝殺之前總是要給士兵吃上一頓好的,期望士兵能夠因此而更加賣命,統兵數十年的姚弋仲怎麼會不了解這一點呢?他這一次帶來的牛羊數量超過百萬,之前僅僅是給予士兵該有的份量,今天卻是決定讓士兵敞開了吃。
目前的季節才是夏季,牧畜的膘並沒有被養上來,不管是什麼樣的烹飪手法,宰殺掉的牛羊並沒有足夠多的肥膘,對於士兵來說不夠肥膩是很可惜的事情。
天色放亮之後,羌族營寨內不止有蒼涼的號角,一陣又一陣的鼓聲也加入了進去。
種種號令之中,吃飽喝足的士兵被帶出營寨,一些人接受刀盾車和各種木板車,喊着號子聲推動器械向前。
從漢軍營寨的方向遠遠看去,羌族營寨前沿已經被各種器械車輛布得滿滿,若是想要認真數的話,各種器械車輛的數目絕對不會低於五千,可見過去的數日裏他們是多麼瘋狂地在打造器械。
到了出戰的時刻,羌族士兵在做最後的準備,他們儘可能地在器械之上安置防火的東西,可以是濕透的布或者皮草,也能是各種裝滿了沙土的麻袋。之所以這樣干,無非就是擔憂火箭的射擊讓器械燃燒起來。
除開大批的器械部隊,羌族的騎兵也被大舉動員,隨處可見出了營寨正在熱身的騎兵,以至於視野可及的範圍之內到處都是戰馬奔馳的身影。
羌族大軍這邊在忙碌備戰,漢軍那邊當然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干。
漢軍的弓弩部隊在準備大批的火箭,連帶床弩和車弩部隊也是如此。拋石車部隊則是在準備火油罐,之前他們只是少量使用過。
除開遠程部隊之外,漢軍的近戰部隊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加固工事,那些工事可以是籬笆牆、土牆、拒馬叢、木柵欄等等,偏偏就是沒有看到壕溝的影子。
那是極度沒有辦法的事情,劉彥率軍剛到就是作戰狀態,壓根就沒有功夫去挖壕溝,再來就是壕溝也不是那麼好挖。
面對羌族軍隊發狂似得建造擋箭器械,其實漢軍這邊是一種近乎抓狂的鬱悶感。漢軍走到哪裏都是展現弓弩之犀利,很多時候就是一再射箭迫使敵軍投降,別說那種己方沒有損失就能給敵軍帶去無數傷亡的打法有多麼爽了。
有矛就會有盾,漢軍也不是沒有遭遇過大肆建造擋箭器械的敵軍,但之前那些敵軍與羌族大軍比起來真有些過家家。
弓弩之利要被抵消,可以預見接下來弓弩的作用會降低,雙方的近身肉搏戰則會上升。
漢軍在這邊的總兵力只有三萬,以今天姚弋仲動員的情況看來,羌族被動員起來的部隊至少有十二萬,那就是四比一的兵力差距。
軍隊紮營可不是擠在一塊,像是漢軍的營盤就是分佈在三個區域,一個主營和兩個拱衛營盤。兵力更多的羌族軍隊那邊,隨着數量的增加營區必定是會更多,分佈出去的佔地少說是方圓數十里。
「下令……」姚弋仲全副戎裝,抬起的手往下輕輕一揮:「部隊推進。」
號角之聲「嗚!!!」地吹響,然後是「咚咚——咚咚咚——」有節奏的戰鼓之聲。
得到命令的羌族士兵又開始喊起了號子聲,頭批的八千羌族士兵一邊推着沉重的刀盾車或是木板車,一邊喊着「嘿喲!嘿喲!」的口號。
看刀盾車的體積,一輛該是有個三百斤左右的重量,現在這麼個年頭不會存在什麼橡膠輪胎,車軲轆只會全是木頭結構,再來就是車軲轆未必會真的是全圓形的狀態,推起來的感覺可想而知。
對了,目前也沒有車軸這麼一個東西,代表車軲轆轉起來是單輪轉動,想要轉向並不會太容易。
每輛擋箭器械是由五到二三十人推動,每一輛器械後面會跟着數十到數百不等的士兵,那些士兵不管作戰兵器是什麼必然還會手握一張盾牌。
不適用牧畜拉動器械的道理很簡單,現在這麼個年頭可沒有格物,更不會有什麼物理學,再來就是沒有那麼多時間讓工匠去腦洞大開,後置的牧畜推動沒功夫弄。那麼他們建造器械就是為了擋箭,使用牧畜在前面拉,難道是為了讓畜力去給箭射?
羌族士兵手裏的盾牌看去很雜,有共同點的就是為木質結構,會顯得很雜是士兵又各自在盾牌加上認為有必要的東西,例如蒙皮。至於鐵片啥的,別說是胡人了,哪怕是動手能力強的晉人,沒有材料怎麼搞?
近一千輛各型器械,後面跟滿了士兵,他們向前推進起來動靜非常大。
向前推進了一段距離,近千器械車輛分成了兩波,向着漢軍營寨的兩個拱衛營地而去,等待他們左右分開之際,羌族營地又有新的部隊推着各種器械車輛向前,分明一開始就是要三個漢軍營地一塊打。
「姚弋仲一旦下定決定……」劉彥臉上帶着笑意:「動作就這麼大。」
紀昌等人可笑不出來,羌族發瘋似得建造擋箭器械,漢軍的弓弩之利被抵消,他們的兵力又處於絕對的劣勢,接下來的局勢可會顯得很糟糕,尤其是漢軍這邊的騎兵數量是劣勢中的劣勢,被動的局面簡直已經註定。
「放鬆,都放鬆。」劉彥一點都沒有什麼緊張的感覺,笑着說:「這樣的局面不是我們早就料定嗎?也是我們想要的。」
沒人說什麼,大多數是在苦笑。
對啊,他們一開始就會苦戰的心理準備,一切都是為了吸引姚弋仲渡河而戰,好利用地形儘可能地將姚弋仲的這支羌族大軍殲滅,可真正面臨糟糕的局面時,還能輕鬆得起來該是多麼的沒心沒肺?
「君上,我們……」桑虞沒有了往常的嬉笑,嚴肅問道:「需要支撐多少天?」
劉彥平淡地說:「取決於姚弋仲會擋住我們的援軍多少天。」
戰場是由多個局部構成,有分孰輕孰重和激烈程度,第一批的漢軍會是從濟水的西南方向而來,第二批漢軍則是會直接從正南方而來,姚弋仲怎麼都不會輕易讓漢軍的援軍與劉彥本部會合,那麼可想而知會延伸出多少個局部戰場。
這樣的局面真就是漢軍想要的,但一切都會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劉彥所在地的防禦住,等於是劉彥是一個香餌,也是整場戰役的關鍵。
「想要達到目的,不冒險怎麼可能?」劉彥是真心平淡,微笑道:「不這樣的話,姚弋仲怎麼會牢牢待在這裏?」
用劉彥去作為誘餌是一件極度冒險的事情,因此除了劉彥自己之外,其餘所有漢部的人員都是反對。對於漢部來講,劉彥這個領導人的重要性不用過多言語,不止因為劉彥是漢部的統治者,一切只因為除了劉彥沒人可以快速組成部隊,船艦也是劉彥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快速組建而成。
密集的梆子聲在漢軍的兩個拱衛營地被敲響,那是進攻的羌族部隊已經接近到強弩的射程之內,梆子聲過後是不斷被激射而出的弩箭,每一發弩箭皆是燃燒着火焰,它們從被射出去到落下的過程也就是數個呼吸之間。
「舉盾!」
木頭的碰撞之聲頻繁響起,那是羌族的進攻部隊將盾牌舉起又儘量靠攏,頭頂上形成了一片盾牌堆疊而成的屏障,幾乎是下一個瞬間大批量的火箭落下,箭鏃落在盾牌之上發出仿佛是下雨一般的敲擊聲。
一聲聲的慘叫在磕碰聲中響起,那是弩箭穿過盾牌的空隙射中人體,一人倒下就會露出一個空隙,使得該片區域的羌族兵呼喊着、咆哮着,為的就是趕緊將空隙合攏起來。
第一波射擊之後就是第二波,連綿不絕的射擊在過去的數天讓羌族兵吃足了苦頭,與漢軍交戰之前他們從未遭遇過這樣的箭陣攻勢,要不也不會打造如此之多的擋箭器械和盾牌。
帶火的弩箭落在盾牌之上,若是盾牌為金屬結構也就罷了,木質的盾牌不管之前做了什麼措施,被火考得久了總是會燃燒,結果是燒焦味開始出現,濃煙也開始出現在戰場之上。
呼延盛無比焦急地說:「我們需要加快推進速度!」
姚弋仲卻是眼睛死死盯着一再發射箭矢的漢軍營地,他知道準備工作已經起了作用,對於發生的狀況也早有心理準備。
要是能夠加快推進速度,進攻的羌族部隊怎麼可能慢吞吞地往前,問題是擋箭器械的速度也就那樣,再來是舉盾推進的部隊速度一旦加快就會變得松鬆散散,這樣一來加快速度根本就辦不到。
「這樣的局面已經很好。」姚弋仲笑了,他指着漢軍營寨:「他們的射箭頻率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快,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呼延盛不斷眨動着眼睛,下一刻也笑了:「漢軍也變得焦躁了,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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