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的寒風肆掠,賈府屋檐上的燈籠被吹的搖晃作響,「呼——,呼——」。
臨近春節,賈府西面的側門處,人來人往。有的是置辦年貨,有的是和賈府常來的各處人家。
固然,賈環的翰林侍講(正六品)只是給吳王世子當老師。但賈貴妃在宮中倍受恩寵,王舅老爺即將赴任九省都檢點,統帥九邊精兵。賈府依舊是權勢煊赫!
北風中,瘦高文弱的薛蝌帶着一名體格健壯的淺灰色錦袍男子從西邊門房出來,伸手道:「孫指揮,這邊請。」帶着客人走一段,往賈府前院裏的「糾風辦」走去。
一路上有僕人給薛蝌見禮問好,「薛二爺」
薛蝌文質彬彬的回禮,帶着孫指揮過一個院落,在門口登記。孫指揮似有所指的笑說道:「貴府氣派,比我往日來時,似乎大有不同。」
薛蝌提筆登記完,老實的答道:「如今府上是環三爺執事。是有不同。」他來賈府這些時日,兀自還有些不習慣。
孫指揮笑一笑。跟着薛蝌進了這處院子。院中,管事或者書手們進進出出,手裏拿着文書,顯然是在向賈府的當權者匯報各種事宜。院中環境幽雅。
孫指揮還要再看,就見前面的薛蝌停下來,微微作揖行禮,「三爺…,世交之孫孫紹祖說有事求見。我將他帶來。」
孫紹祖看過去,就見三層的台階上站着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容貌普通,身姿挺拔。頭戴唐巾,穿着藍色文士長衫,腰懸玉佩。一副書生裝束。舉止沉穩,自有一種攝人的風采。
孫紹祖不用聽薛蝌的介紹,就立即判斷出來這個少年是誰?賈環賈探花。
孫紹祖上前兩步,拱手一禮,道:「下官孫紹祖,見過賈翰林。」孫紹祖現襲府軍後衛的指揮同知之職,如今還在兵部候缺題升。而賈環是清貴的翰林詞臣。他自稱下官。
紅樓原書第七十九回說他:弓馬嫻熟,應酬權變,年紀未滿三十,且又家資饒富。
賈環正要準備去教坊司胡同赴宴,剛讓錢槐回望月居通知了寶釵一聲,出門來,就碰到孫紹祖。
「你就是孫紹祖?」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賈環居高臨下,打量着眼前不及三十歲的男子:相貌魁梧,體格健壯。看起來人物尚可。不過賈環知道這是個人面獸心的狗東西!
賈迎春嫁過去,一年就被虐待致死。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賈迎春說:孫紹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略勸過兩三次,便罵我是「醋汁子老婆擰出來的」。
賈環還沒想着去找他的麻煩,他今天倒是送上門來。
孫紹祖諂笑道:「正是下官。今日來是有要事和賈翰林相商。」說着,看了一眼左右。
賈環哂笑一聲,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就在這裏說吧。我等會要出門。長話短說。」
孫紹祖心裏暗罵一聲,對賈環的強勢很有些不適應。但以賈環的官身、賈府的權勢,他必須得低頭,心裏凶獰的情緒一閃而過。道:「賈翰林,我前日去刑部探望了賈世伯,說起一樁舊事。我因而向賈世伯求親。賈世伯同意。賈二小姐之名,下官仰慕已久。今日厚顏到貴府來。」
孫紹祖說的不明不白,賈環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賈赦欠了孫紹祖五千兩銀子。孫紹祖大約是聽到賈府最近缺銀子,所以跑上門來。送銀子,自是不會。而是想要迎春做抵押,順便着抱上賈府的大腿。解決他的官職問題。
賈府當前的權勢下,孫紹祖若是娶了賈迎春,敢在家裏虐待賈迎春,那是嫌命長。
不過,賈環心裏從來就沒有將迎春嫁給孫紹祖的想法。他中意的人選,是此刻站在孫紹祖旁邊的薛蝌。他還在考察薛蝌,讓薛蝌在賈府里辦事。
孫紹祖說完,賈環順勢就翻臉,冷聲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句話就跑到賈府里來求親?你當我們賈府是什麼地方?」
孫紹祖心裏很不爽,辯解道:「賈翰林,下官徵得了賈世伯的同意。因賈世伯還在獄中,消息通傳不便。下官心中對二小姐着實仰慕。所以前來,這是賈世伯的書信。」
孫紹祖從身上取出一封書信,遞給賈環。
賈環並不接,點點頭,示意薛蝌接了,噓着眼睛道:「你和我大伯談的是什麼舊事?」
孫紹祖並不是什麼詩禮名族之裔。雖是世交,當年不過是彼祖希慕榮寧之勢,有不能了結之事才拜在門下的。他弓馬嫻熟,走的是武將的路子。
這時,給賈環傲慢的態度激的怒火蹭蹭上升,臉色冷下來。說起來賈環也不過是一個沒前途的翰林而已。給臉不要臉!冷笑道:「賈世伯欠了我五千兩銀子,要拿女兒抵債。債條、書信俱在。賈翰林你看着給一個說法吧!」
孫紹祖有恃無恐。賈府正在籌銀子的事情,滿城皆知。都到將祖傳的莊子拿出出做抵押的程度。天知道還能不能贖回來?賈府,此時絕對拿不出五千兩銀子!
另外,賈府這樣的詩書翰墨之族、權貴之家,最講究名聲、臉面。諒賈環也不敢沒了他的銀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銀子,那好,拿人來抵。
孫紹祖還是有點腦子的。不然,一個人在京城也混不到如今這個程度。又是襲職,又是家資巨富。
然而….
和賈環比,他還是不夠看的。
賈環的反應大大的出乎孫紹祖的意料。
賈環瞬間「勃然大怒」,在台階上指着孫紹祖的鼻子,咆哮道:「放尼瑪的狗屁!公府千金,用五千兩銀子去買?你算個什麼東西?膽敢來侮辱我們賈府?來人,給我吊起來打!」
孫紹祖瞬間懵逼!
賈環怒罵。守在糾風辦院子走廊上的幾個小廝們齊聲大吼,傳信:「拿下,拿下。」
稍後,黃總旗帶着人將孫紹祖拿下。按在地上綁了,拖出去。孫紹祖弓馬嫻熟,那要看和誰比?和黃總旗這樣悍勇的淮上男兒相比,那就是渣渣。
「賈環,你敢?你敢對朝廷命官動私刑?」薛蝌在一旁看着如同死狗般被拖出去,還在罵的孫紹祖,有點驚訝於事情的變故。心裏嘆口氣。能用銀子買的,那是歌姬。孫紹祖跑到賈府來說,用賈二小姐銀子抵債,這不是侮辱是什麼?
「想太多。」賈環讓薛蝌將賈赦給孫紹祖的寫的書信送到糾風辦裏面去。到賈府里坐上馬車,前往教坊司。從西門出去時,聽到被吊在賈府門外的孫紹祖的慘叫聲,「別打了,別打了…,嗚嗚…」
馬車中,賈環笑了笑。
他故意激怒孫紹祖。孫紹祖的冒犯,他要說暴跳如雷,怎麼可能?不過是,要找個藉口「幹掉」姓孫的。
想想迎春的人生悲劇,誰不氣?誰不悲嘆?窺着那,侯門艷質如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嘆芳魂艷魄,一載盪悠悠。一年就被虐待致死啊。
他看孫紹祖這隻中山狼不爽久矣!
這個幹掉,不是說,將孫紹祖吊在賈府門口打就完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以賈府門口的人流量,這件事,稍後就會傳遍京城。那麼,他隨後出手對付孫紹祖就是名正言順的:你侮辱賈府嘛!
雍治十四年春,王子騰上奏本,尋了孫紹祖一個小錯,免了他的指揮同知頭銜;論罪,流三千里!家產抄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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