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此事如何應對!」石守信臉色沉寂,即使是一身便裝,可是那副隨時爆發的神態,還是給人幾分精幹的感覺。
趙匡胤靜靜的站在石橋上,看着流水緩緩,雖然帶着寬沿大斗笠,身上只穿着一身圓領便服,可是依舊給人一種深邃飄渺的感覺。
皇帝升任自己為殿前都點檢,這本來看起來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因為作為大周禁軍最高的統帥,這已經是目前大周國最有權威的職務了。何況接替自己殿前都指揮使的,就是自己這個結拜兄弟石守信。可以說如今皇帝身邊的禁軍,已經盡在自己掌握之中。
但是聽到劉光義忽然被皇帝看押了起來,雖然禁軍沒有絲毫的動作,可是趙匡胤卻有着一些心驚肉跳的感覺。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雖然沒有刻意顯露自己的本意,就是這些兄弟里趙匡胤都沒有透露自己具體的想法,但是想到自己心裏的憧憬,趙匡胤首次感覺到自己手心有汗。
「四弟,可否探知緣由?」手裏緊了緊釣竿,趙匡胤看起來似乎有些平靜。當初義社十兄弟結拜的時候,大家便說過同甘共苦。如今聽到劉光義被皇帝看押了起來,作為在京的幾個兄弟,石守信自然是表面上最先知曉的。
因為都點檢雖然是最高的職務,但是哪裏會親力親為這些事。但是石守信這個新上任的都指揮使,反倒是平時任務最多的。趙匡胤也就是因為在這個職務的任上,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認識了朝中許多的人物。
大家都知道趙匡胤是皇帝的親信,所以很多人都會刻意的靠攏和巴結。但是趙匡胤對皇帝忠心耿耿,更使得許多人想走他這條捷徑。
不過因為前任都點檢駙馬都尉張永德身份敏感,所以趙匡胤這個職務也讓很多人倒吸了口冷氣。不過趙匡胤是屬於皇帝的嫡系,加上根基也遠遠不如張永德強大,所以很多人沒有重視趙匡胤而已。何況趙匡胤自己也畢恭畢敬,幾乎事事以皇帝為先,故而在朝中如今口碑極好。
「據三哥傳話說,七弟當是在宅子裏,被符郡主親自率隊拿下!」石守信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說的三哥乃是結拜兄弟里排三的王審琦。當年一同投入太祖郭威帳下時,王審琦一直便都是石守信的下屬。就是到了顯德五年的時候,石守信都還是他的上司。
不過就在前幾天皇帝赦封的時候,王審琦居然破例成為殿前都虞候。這個殿前司第二的位置,雖然和石守信的都指揮使沒有可比性,但是明面上卻比石守信高了一點點。
石守信倒不是嫉妒王審琦的升遷,作為結義兄弟,這本來也是一件好事。可是這個時候看到趙匡胤的時候,石守信心裏忽然隱隱有些不安。畢竟如今的皇帝可以說是英明神武,是他們這些熱血青年的榜樣。雖然皇帝不一定知道自己這些人都是兄弟,但是提到皇帝信任的那個符郡主,石守信忽然感覺到自己後背有些發涼。
因為十兄弟里老大李繼勛是最早授殿前司都虞候的人,後來以昭武軍節度使的身份領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時,他們這些兄弟里最高的趙匡胤才遙領永州防禦使。可是令人驚訝的是,這次皇帝北征時,大哥李繼勛居然已經在二哥趙匡胤之下,而且是在趙匡胤水路都部署下,任職戰棹左廂都部署。
雖然大哥的職務依舊在自己之上,可是石守信卻隱隱發現了一些不妥。皇帝顯然是發現了一些什麼不成,不然怎麼會率先打壓大哥,卻又提拔二哥趙匡胤?
看着站在那裏沉穩如山嶽的二哥,石守信忽然有種迷茫的感覺!
「七弟一向穩重,也在侍衛司頗有建樹,此番忽然被符郡主看押,難道是因為和大哥走的極近的原因?」石守信雖然有些自言自語,不過想到趙匡胤是皇帝的親信,不由沉吟着說道:「二哥如今身任重職,陛下也頗為器重,萬望不要因為此事受到影響才好!」
「四弟所慮極是,如今天下紛亂,陛下雖有遠志,可是天下間的變數不斷,只怕陛下如果受到奸人讒言的話,還真會影響到你等和某家兄弟幾個!」趙匡胤雖然和兄弟們真真假假,但是想到如今突然的變化,不由偏過頭來看向石守信:「四弟在宮裏還需多用心啊!不然兄弟幾個到時候被人如何拉下,只怕都不知道哩!」
「此事也沒有得到七弟傳信,也沒有大哥從節鎮有話來,此事還需你和三弟在宮裏關注!畢竟某家如今長期在陛下跟前,無法和兄弟們當面訴說!」說道這裏的時候,趙匡胤的神色越發平靜。因為他忽然便想到了,雖然自己一向虛虛實實,可是以皇帝郭榮的經歷來說,不可能不對自己這些人毫無防備。
當世對他皇位威脅最大的,當是駙馬都尉張永德。可是他居然都能忍忍張永德一直在自己身邊,直到這次北征他忽然發病回京,才真正的撤除了張永德禁軍的職務!
這不是他怕了,而是他發現了張永德的聰明,而張永德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不過既然有這世間的傳言,皇帝又不得不出來解決!
點檢做天子!
趙匡胤忽然渾身一震!
既然張永德已經沒有了危險,如今的點檢可是自己!趙匡胤瞬間似乎被雷擊打了一樣,看着一臉關切的石守信,心裏瞬間便明白了過來,看樣子皇帝的反應很大!
「相國寺的僧眾都關押在天牢嗎?」趙匡胤忽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干的事情。
「嗯,此事已經證實,據說相國寺武僧十損五六,就是關押進天牢裏的,都已經受到禁制!」石守信有些慎重,畢竟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不過相國寺里僧眾的去留,卻不是許多人能夠知曉的。聽到趙匡胤忽然問到這件事,本來沒有他想的石守信,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傳言。
因為世人推崇趙匡胤為當代少年英豪,為江湖上有名的英雄。不但因為趙匡胤任俠豪邁,還因為他自己創立了一套《九重長拳》。世人都知道趙匡胤棍法了得,卻不知道趙匡胤師承何處。不過石守信隱隱聽大哥說起過,說二哥趙匡胤昔日少年時,曾經得到過一位高僧的器重。
看着趙匡胤,石守信雖然沒有問出話來,可是心裏卻隱隱想到,那位據說已經圓寂了的高僧律虎澄楚!
看着石守信似乎帶着思索的神色,趙匡胤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態。看着這個結拜兄弟,他忽然感覺到有些事情,並不是自己心中所想所願!不過以他的沉府來說,自然不會表露出半絲的異樣!
「嗯嗯!雖然陛下沒有多說,但是這東京城裏還是有着不少釋家的信徒!」趙匡胤娓娓道來,好像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一樣。不過隨即話風裏帶着一絲憐惜道:「魏王府派過兩撥人來找某家!無非言及的便是王妃的一片敬仰之心!」
看着石守信有些莫名其妙的樣子,他不由嘆了一口氣說道:「魏王如今的身份自然毋需多言,自古至今已無一家可比,但是陛下婉轉迴避了王妃的請求,甚至再次誥封了一位皇后安撫!但是這王妃也真正是一心向佛,居然反覆派人前來找某家,希望可以有突破!」
「想來這位貴人當真也是一位痴人!」石守信也感慨了一回,看到趙匡胤手裏的魚線筆直,便賠笑道:「二哥,魚上鈎了!」
「哦!確實,魚真的上鈎了!」隨手一震魚竿,那杆尖似乎一下便抖直了一般,魚線瞬間便繃緊了起來。便看到水裏一尾紅色的魚兒在水裏亂竄,卻已經無法掙脫魚鈎了。隨着露出水面,居然是一尾金色的大鯉魚,看去足有五六斤的樣子:「好一尾錦鯉呀!」
「是呀!二哥倒是有口福了,這麼一尾大錦鯉!」石守信心裏忽然微微一顫,看着含笑看着拎起來的錦鯉。
「確實,好久沒有約兄弟們一起聚聚了,不過這位大錦鯉還真不敢請兄弟們一起分享了!如今京城風聲正緊,皇帝又許久不曾露面,只怕大家都要謹慎幾分呢!」趙匡胤聲音淡淡的,隨着魚線一甩,這尾大錦鯉居然徑直進了旁邊的魚簍里。
「會有機會的,二哥如今身份敏感,兄弟們都理會得!可不希望和大哥一般,指望哥哥在這東京城裏坐穩一些,兄弟們也好有個盼頭!」石守信看似無意,卻也陪着笑意:「只有哥哥們都踏實了,那些兄弟以後才會有個出路!」
「四弟所言極是!七弟那邊如今只有稍安勿躁了,等會某家進宮去,看看陛下會不會有所示下。只要稍有半句口風,某家必定想盡一切法子,定不會讓七弟受得了半分委屈!」趙匡胤的魚鈎再次甩入了水裏,不過好像水面忽然有了一點一點的漣漪,居然是下起了雨來。
看着石守信離去的背影,趙匡胤忽然靜靜的想着,原來這世上,在人潮人海中找到一個知己,卻也是如此的不簡單。但是當找到一個可以理解自己的人時,卻又患得患失的猜忌,對方知道自己心思之後,會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
石守信顯然是一個聰明人,他顯然想到了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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