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滎陽鄭氏

    後宅,房俊坐在書房裏喝茶,孩子們還在午睡,蕭淑兒、俏兒忙着給房俊收拾行囊,武媚娘在一旁觀閱家中各地往來的信箋、賬簿,高陽公主則陪着房俊飲茶,口中忍不住抱怨

    「皇帝哥哥太過仁厚了,頗有些心慈面軟,那些人都張狂至何等程度了?兩次兵變那些人皆有參與,當真想要證據只要查一查就有了,就該一股腦的抓起來,證據確鑿便明正典刑,何必顧忌那麼多?現在反而要以打壓功臣的手段去安撫那些宗室蠹蟲,簡直不可理喻。」

    自家郎君是陛下登基的最大功臣,本應該聖眷優隆、權傾朝野,現在卻不得不遠赴河東避開朝中的紛爭漩渦,如此親小人而遠忠臣,即便是親妹妹也多有不滿。

    房俊喝了口茶水,淡然道:「倒也不必有所怨言,陛下現在面臨的處境很是不好,處處都要小心謹慎,咱們身為人臣自當為君分憂,況且河東鹽池也不遠,待到開春黃河消融之後往來便利。」

    武媚娘便抬頭看了郎君一眼,若有所思

    高陽公主好奇問道:「現在黃河河東冰封,郎君如何前往解池?」

    解池位於中條山北麓、黃河由北向東的轉彎之處,由長安前往彼處,可由風陵渡等渡口橫渡黃河然後翻越中條山,亦可由商於古道抵達洛陽之後渡過黃河折返向西,自陝州的中條山斷口向北翻越山脈抵達解池。

    不過現在黃河河道上的冰凌尚未消融,行船橫渡極其危險,動輒舟船傾覆葬身河底、屍骨無存,繞路商於古道自洛陽附近的孟津渡等渡口渡河,又着實山水迢迢、路途遙遠,很是辛苦。

    「繞路洛陽吧,正好有些事情與魏王談一談。」

    一旁的蕭淑兒猶有餘悸:「商於古道很是難行,郎君此行是要受苦了。」

    自江南返回之時,因為滎陽至關中的黃河河道冰封,房玄齡帶着大家便是走的商於古道,古道絕大部分路程皆依從山谷間的河道開鑿,曲折蜿蜒、崎嶇難行。

    房俊便笑道:「坐車的確顛簸了一些,若是騎馬則好得多,況且就連養尊處優一身肥肉的魏王殿下都能行得,我又如何行不得?」

    聽到郎君打趣自家哥哥,高陽公主便嗔惱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讓他收斂一些,多多給予尊重。

    同時警告:「郎君此番前去解池主持整頓鹽務,勢必撬動河東世家的利益,他們不敢與你針尖對麥芒,定然想法設法拉攏腐蝕,錢帛也就罷了,想必你也看不上,但若送上美女侍妾服侍,你可得當心一些。」

    她並不在意自家郎君在外風流倜儻、尋花問柳,但在外嘗嘗鮮也就罷了,可不能什么女人都往家裏帶

    武媚娘笑着道:「殿下放心,我此番也要前去洛陽主持『東大唐商號』事務,會看着一些郎君的。」

    高陽公主這才放心:「有你看着自然最好,否則旁人塞去幾個女人,這個心軟的說不定就要帶回來。」

    房俊問武媚娘:「你這邊都處置妥當了?」

    武媚娘搖頭:「還未,大抵要耗費幾日,所以郎君先行一步,妾身略遲之日再抵達洛陽。」

    房俊頷首:「王玄策那邊辦事穩妥,各項交接事宜井井有條,所以你不必急於一時,再等一些時日天氣緩和一些也不遲。」

    「郎君放心,妾身心中有數。」

    「如此就好。」

    房俊對於武媚娘的能力極其信任,無論任何時候、任何事情,只要武媚娘說一句「心中有數」,房俊便能夠徹底放心。

    單論處置事務的能力,房俊自認拍馬難及

    *****

    鄭仁泰坐在火鍋前伸筷子撈了肉,蘸醬後送入口中咀嚼,再飲一杯美酒,舒服的吐出一口氣。

    寒冬臘月,再沒什麼美食能夠比火鍋美酒更讓人身心通透。


    鄭玄果坐在他對面,面對佳肴美酒卻無心享用,喝一口酒,嘆一口氣

    鄭仁泰蹙眉,放下筷子,呵斥道:「瞧瞧你那個喪門星的模樣,故意給老子添堵是吧?」

    滎陽鄭氏雖然以儒傳家,但鄭仁泰乃是武將出身,行事難免攜帶軍伍之風,直來直去、雷厲風行,遇事迎難而上、百折不撓,對於自己兒子這般長吁短嘆的行徑自然看不上。

    被老爹喝叱訓斥,鄭玄果倒也不怕,訴苦道:「陛下讓越國公前往解池整頓鹽務,越國公舉薦孩兒,陛下已經允准此番越國公前往解池說是整頓鹽務,實則就是想要撬動解池原本的利益框架,為朝堂爭取更多的利益,少不得打擂台,咱們家在解池的利益不小,況且與其餘河東世家都是同盟,孩子夾在中間兩頭為難,實在不知該怎麼辦。」

    房俊整頓鹽務必然打壓河東門閥,滎陽鄭氏就是河東門閥的一分子,雙方利益相悖,而他又是房俊下屬,這立場實在是擺不好

    對房俊唯命是從,必然被其餘河東世家視為叛徒;維護河東世家的利益,就要與房俊打擂台,以他對房俊的了解,怕是第一個就要拿他開刀。

    進退維谷、取捨兩難,如何不愁?

    鄭仁泰撈了一筷子乾菜,這種乾菜在鍋里滾了許久,浸透了油水肉汁,讓入口中咀嚼起來口感極佳,一邊示意讓兒子斟酒,一邊道:「你以為房俊是想要你當做刀子,以此來破開咱們河東世家在解池的利益同盟?」

    鄭玄果斟酒:「想來是如此,否則何必將我帶上?」

    河東世家在別的地方或許各自為戰、甚至相互攻訐,但是在鹽池利益之上卻空前團結,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河東世家賴以生存的根基所在,一人力短、兩人力長,唯有大家團結一致,才能抵擋來自於外部的覬覦與掠奪。

    一旦有外力給予壓迫,自然團結一體、堅若磐石。

    可若是滎陽鄭氏從中「反水」,被房俊利用,就等於破開了河東世家固若金湯的聯盟,只能等着被房俊各個擊破,最終一敗塗地。

    鄭仁泰搖搖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嘆氣道:「你小看了房俊啊。」

    放下酒杯,語重心長:「當年太宗皇帝在時,就曾誇讚房俊有『宰輔之才』,那個時候還是房玄齡、長孫無忌、岑文本、蕭瑀等人當政,各個都是當世豪傑,文韜武略、出將入相,何等閃耀當世?那等情形之下,第二代子弟被壓得黯淡無光,唯有房俊能夠在這些人傑正在巔峰之時異軍突起,詩詞雙絕、武功蓋世,不知多少人嘆一句『生子當如房遺愛』!」

    「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人物,一手整編了右屯衛,使之兵出白道覆滅薛延陀,組建華亭鎮市舶司使得帝國財政收入幾乎翻倍,籌建皇家水師縱橫大洋、威震番邦區區一個鹽池,你以為能擋得住他?」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兒子,道:「解池與黃河隔了一座中條山,只需黃河消融,水師精銳可以源源不斷的自江南開來,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船有船,只要他下定決心完全可以將鹽池的利益同盟砸碎,放眼河東世家,誰敢跳出來說一個『不』字?又何須利用咱們滎陽鄭氏去破開同盟這麼繁瑣?」

    說白了,房俊抵達解池之時,就是河東世家的利益同盟瓦解之時,誰順應時勢,或許還能在鹽池佔據一份利益,誰逆勢而為,有可能被徹底自鹽池掃除。

    鄭玄果愕然,猶豫了一下反問道:「那他還非得將我帶上去是為何?」

    鄭仁泰諄諄教誨:「房俊此行,必然『先破而後立』,破起來容易,但立起來卻不簡單,畢竟解池在河東世家把持之下已經數百年,上上下下全是河東世家的人,他想重新在解池建立秩序,首先得有懂得曬鹽、製鹽的人手吧?將你拉上,就等同於將滎陽鄭氏綁在一起,等到他掃除沉珂,自然需要你幫他重建秩序。」

    鄭玄果不解:「咱家如果不願意呢?畢竟那可是背叛所有河東世家,往後在河東之地怕是要人人喊打。」

    鄭仁泰先問了一句:「咱家能放棄鹽池的利益嗎?」

    鄭玄果想了想,嘆氣道:「哪怕是不能的。」

    鹽池之利,坐享其成,幾乎是土地之利的十倍、百倍,早已成為滎陽鄭氏的財產支柱,豈能因為顧忌其餘河東世家之「和睦友好」便輕言放棄?

    換言之,只要房俊有意拉攏誰家,河東世家之內沒有一個會拒絕

    就算鄭仁泰父子願為了維護河東世家彼此之間的同盟關係而拒絕房俊的拉攏,遠在滎陽的那些個族老們也會逼着他們父子去向房俊卑躬屈膝。

    這就是世家的本質,誠信為先、道德傳家、詩書耕讀但是一切都要給利益讓路。

    不過鄭玄果還是對房俊此行表示擔憂:「『破』簡單,『立』也不難,但在破而後立之餘使得鹽池產量不降反升則難如登天,即便咱們家全力相助也很難達到之前的產量若無充足之產量,勢必導致鹽稅縮減,屆時朝野上下議論紛紜、御史言官競相彈劾,陛下迫於形勢恐怕就得將房俊召回,到時候咱們家豈不是里外不是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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