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在山坡上飛奔,跳躍着抓在空中飛舞的信紙。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兩張信紙還很調皮,一個飛得高一個飛的歪,陳二像個孩子一樣蹦蹦跳跳,但他並不開心。
將兩張信紙都抓回來,陳二氣呼呼的沒有扔在項南臉上他可不想再去追一次。
他將信紙塞進項南衣服里「你們這些貴公子,有什麼不開心了摔桌子砸板凳罵天罵地好嗎能不能不要遇到點事就悲春傷秋顧影自憐,穿着單薄的衣衫在野地里從黑夜坐到天明」
項南被他說的笑了。
「那是因為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要體面不要給別人添麻煩。」他說道,「砸桌子摔凳子罵人,會吵到別人的。」
陳二呸了聲「你得了風寒也會麻煩到我。」
項南將斗篷裹緊只露出一個頭,點了點「下次我會穿厚點。」
貴公子都是無賴,這些人不罵人,但比罵人還讓人頭疼,陳二已經習慣了,不跟項南再打嘴仗,尤其是看到項南的臉比白斗篷還要白。
「你罵人不想讓大家聽到,那就罵給我聽。」他將項南攙扶起來,說了一句關切的話,還是忍不住罵人,「別人收到家信都是高高興興的,你一收到家信就被壓上一座山般死氣沉沉,真是跟人不一樣」
回到房間裏,裹着斗篷坐下來,捧着一碗薑湯,項南看着騰騰的熱氣,道「人和人本來就是不一樣。」
陳二不想跟他探討人的問題「是你家人你媳婦相信謠言了吧人和人本來不一樣,你以為的別人可不這麼以為,也不要要求人人都按你想的來。」
項南坐直身子,吹散熱氣,看着陳二得意一笑「你說錯啦我的家人沒有聽信謠言,我的媳婦更是半句話沒提這件事。」
甚至他的家人聽到這個謠言可能還會很開心,楚國夫人吶,能帶來什麼好處他看着面前已經沒有了家人的小兵,沒有說出來,這句話不是這個小兵能理解和接受的。
他只是笑起來,笑容越來越大。
陳二撇嘴「你得意什麼」然後神情更不安,「那你家出了什麼事」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那為什麼這麼難過連笑都像哭。
項南低下頭一口一口喝薑湯,頭上臉上冒出一層熱氣「你這薑湯也好歹放點糖啊,太辣了。」
陳二從他手裏奪過「愛喝不喝」
知道這年輕人是擔心自己,項南沒有再跟他插科打諢,道「我家裏也沒有事,都挺好的,還有好消息呢,我的叔父到了麟州,被陛下委以重任領兵,剛剛收復了元洲。」
陳二大喜「項都督果然厲害」
叔父,的確厲害,項南點點頭笑了笑,不等陳二詢問,接着道「我之所以不高興不開心,是因為我家裏人安排我做一件事,我很不願意。」
陳二鬆口氣,這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真是嬌慣啊。
「家裏人的安排還能有錯當然是對你好。」
「當初我爹送我去當兵,我也不願意,還跑了,被我爹抓住打了一頓送去了。」
「看看現在,要不是我當兵,早就死了,哪能穿着結實的鎧甲,吃着飽飽的飯,就算遇到叛軍賊寇,手裏有刀身下有馬。」
陳二以自己做例子絮叨一番,項南裹着白斗篷含笑聽着。
看着這個年輕貴公子臉上認真的明潤的笑,陳二慢慢的說不下去了,他知道也親眼見過世上還有賣掉子女的父母家人
賣掉子女,是家裏活不下去了,讓子女去尋一條活路,當然,換了錢,家裏人也能有條活路。
陳二看着項南認真說「不過都是為了活路。」
但對於有活路的人來說,則是為了貪慾,項南笑了笑沒有說話。
陳二塌下了肩膀,道「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就不要答應。」
項南想了想,點點頭「好。」
事情解決了,陳二又挺直脊背「反正你離家遠,家裏人就是生氣也沒什麼,等事情過去了,也就沒事了,你放心,家人生氣不會太久的。」
項南吐口氣「真是好煩啊。」
能說煩了,也是放下了,陳二心裏鬆口氣,哼了聲,恢復先前的鄙夷「所以說你們這種人真是煩,屁大點的事就要死要活,你還當兵打仗的呢,嬌滴滴的女人一般。」
項南將薑湯一飲而盡,沖他擺手「去,去,去。」
陳二呸了聲拿起薑湯碗放心的走了。
門帘放下隔絕了外邊的風霜,項南臉上明媚的笑也慢慢的散去,他將胸口塞的兩張信紙拿出來,拍在桌子上。
陳二說不願意就不要答應,但問題的關鍵是,家裏從來都不給他不答應的機會。
給哥哥留個香火,所以給他又娶了一個女人,這種事就是在亂世里,聽起來也荒唐不可置信。
這荒唐也並不是要給哥哥留個香火,只不過是為項家綁上一棵大樹,可以遮蔭可以抗風雪可以壯大聲勢,就像當初哥哥死了跟祝家的姑娘一起合葬,不是怕哥哥泉下孤獨,是陽親結不成,陰親也是親,就是關係,就是可以用的助力。
項南看着信,信是項老太爺寫的,祖父甚至沒有掩蓋這個意思,直接在信末告訴他,不想回來就不用回來了,現在是亂世,你在外平定天下吧。
平定完天下呢他也不用回家嗎回了家,他是什麼是劍南道的女婿,是東南道的女婿,總之不是項南,平定天下浴血奮戰也與他無關。
項南在桌子上摸了摸,有點懷念適才那碗薑湯的辛辣,比酒還要好喝,他看向另一封信,娟秀小字已經有些熟悉,只是這一次寫的很亂,可以想像到寫信的情緒不穩。
她開門見山的描述了與齊家姑娘見面的情形。
「這位大小姐知道自己來項家是結不人不鬼的親,但言語倨傲坦然沒有半點拘謹不悅,很明顯她是心甘情願的。」
「這種事都答應了,一定是大有好處。」
這好處只怕是對齊家更大。
「祖父父親不肯對我明言,必然是有難言之苦,公子你也並沒對我說,所以我想,你應該也不知道此事。」
「家裏有難言之苦,南公子,你最近還是不要回來了,見了面,苦言不出來,就只能咽下啦。」
項南搖搖頭,這位小姐,自己苦不自知,反而說別人苦。
不過,心甘情願的人是不會覺得苦,反而以為榮,這位小姐是這樣,那位齊小姐也是。
項南將這兩封信都翻過扣在桌子上,難言之苦難到叔父這次連說服他都不說服了,直接把事情辦了。
「來人。」項南抬頭喊。
門外沒有陳二進來,但有明顯被陳二叮囑過的親兵,立刻進來關切問「小爺要什麼」
項南道「項都督有信來嗎」
親兵道「前幾天」
前幾天項雲寫了信來,說自己到了麟州,陛下召集,幸不辱命,與山南道都督們合作下,收復了元洲,特意寫信來與他同賀,小南,你跟我一起喝一杯。
他在信末還寫了這樣一句話,就像一個炫耀的孩子。
項雲從小就是個持重的人,這是第一次流露這樣的雀躍,項南似乎能看到這個叔父的開心。
他也很開心。
這麼開心的信上,項雲半點沒有提給項北找了個香火的開心事。
按照時間算,那時候齊家小姐已經啟程在路上了。
叔父,真不知道還是真不打算給他說些什麼
項南道「新的信有沒有」
親兵搖頭「這幾天沒有。」
看到項南的臉上浮現黯然,親兵心想陳二說的不對吧,小爺不是心情不好,是想親人了。
項南點點頭,親兵轉身要退出去,剛要放下帘子項南又喊住。
「有淮南道的信嗎」項南問。
親兵怔了下搖頭「沒有。」
項南想了想,又問「有楚國夫人的信嗎」
親兵再次搖頭,淮南道和楚國夫人從來沒有給他們來過信啊
他要這樣說又說不出來,見項南擺擺手,他便忙急急的退出來,站在門外被寒風一吹,發懵的頭稍微好一點,咕咚咽了口口水。
陳二說的不對,他想的也不對,小爺也不是在想親人,而是在想楚國夫人吶。
項南裹着斗篷挪到輿圖前,視線在京城,宣武道和淮南道徘徊。
「不回信,不理會。」他說道,挑挑眉,「你這個人,連韓旭都能利用,怎麼不利用我呢」
他這樣的人,這麼好用,這麼合適,為什麼她不用呢
項南裹着斗篷轉過來,挪回桌案前,扔開斗篷,伸手鋪紙研墨提筆。
「你不理我,我偏要問一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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