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將軍精心佈置的防守營地中依舊人聲鼎沸,馬匹嘶鳴,兵士來來往往,比先前還要熱鬧。一筆閣 www.yibige.com
只是原本豎立懸掛密密如林五彩繽紛的江南道衛軍旗幟都被扯下來,換上了范陽道安康山大旗,以及一面黑色猙獰狼頭承慶的大旗。
營地中一個大坑,坑裏燃着火,燒着帳篷旗幟以及死屍。
營地里彌散着可怕的味道,行走其間的兵士們沒有任何不適,有的舉着肉啃,有的拎着酒壺喝酒,更多的是在散亂的營地亂翻,不時翻出一個箱子,便引起一群人哄搶,爭奪,推打。
更多的箱子則堆積到承慶的營帳里,如同安康山安德忠一樣,范陽道出身的將官都喜好金銀珠寶。
「他們在這裏藏這麼多金銀和糧草。」一個副將大笑,「這是給我們準備的禮物嗎」
「這些慫貨,一打仗就先囤積糧草,似乎有了這些就百戰百勝。」另一個副將鄙夷,抬腳一踢,一個箱子嘩啦倒出一堆大錢,其中還夾雜着一塊牌子,寫着吉州,他的腳重重的踩在牌子上,「看,吉州的將軍還沒到,錢先到了,現在呢錢還在,人不敢來了。」
「他們不敢來,我們就去。」坐在地上擦拭鎧甲的承慶說道,他對手下敗將言語調侃沒有興趣,他只喜歡用刀用槍來凌辱那些試圖跟他對抗的傢伙。
他抓起一旁擺着的一柄長斧站起來。
像他這種級別的重將,基本上不到最後關頭都不親自作戰了,但承慶始終還親自上陣,大陣小仗,只要他興致來了,縱馬揮刀衝殺,不止殺對手,自己的兵將如果有膽怯跑的慢了,他也照殺不誤。
每次當他上陣的時候,不僅衛軍聞風喪膽,他的手下兵馬也心驚膽戰,捨命的狂奔向前殺敵,唯恐落後被他一斧砍死。
「大人,區區江南道不在話下,請您去東南支援小都督吧,這裏由我們一路殺過去。」副將們齊聲道。
承慶頓了頓長斧,也覺得這杖打的沒意思,才放一把火這邊的兵馬就潰散了。
「大人,您帶着這些繳獲一起去。」一個副將提議,「小都督最近因為齊山和淮南道很不高興呢。」
安德忠從浙西一路向東南,雖然內有將官相迎歸順,外有兵馬雄厚,但東南始終被齊山咬牙守住,還得到了劍南道的支援穩住了黔中後路,安德忠遲遲拿不下東南很生氣。
而淮南道那邊楚國夫人也鬧的凶。
「馬江這個廢物除了說好聽話還有什麼用。」承慶不屑,「小都督就該砍了他的頭,連一個女人都打不過,竟然還給他支援了三千兵馬。」
一個副將道「聽說是他的手下給小都督送了很多奇珍異寶。」
「大人也給小都督送些繳獲,讓小都督高興一下。」另一個副將道,伸手指了指輿圖,「現在這裏也就江陵府一個關卡了,待拿下江陵府,澎湖直到贛水兩岸暢通無阻,到時候我們再與大人在東南會和。」
承慶用長斧劈開一個箱子,這個箱子裏是一堆金子。
「金銀你們留下分了。」他說道,「我助小都督殺了齊山,這才是讓小都督和大都督真正高興的事。」
這也是讓承慶高興的事,他在帳中哈哈大笑。
承慶高興,副將們也就高興了,他們帶着幾分輕鬆退出來,看着營地里嘈雜混亂的爭搶覺得很是賞心悅目,直到一隊兵馬疾馳而來。
「江陵府拿下了嗎」一個副將問,認出是負責前鋒的兵馬。
為首的將官翻身下馬跪在地上「江陵府那邊,有些麻煩。」
副將皺眉「江陵府有什麼麻煩用三千兵馬繞着城跑兩圈,城就自己破了。」
將官抬頭道「我們不僅跑了,還攻城了兩次。」
結果呢副將們的視線都看向他,原本愉悅的神情漸漸凝固,這將官以及身後的隨從身上都帶着戰鬥的痕跡,但臉上並沒有得勝的喜悅,反而看起來有些狼狽
將官低下頭「沒攻下」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副將一腳踢翻在地。
「廢物」
「江陵府難道是銅牆鐵壁嗎」
江陵府的城池高厚,再加上現在不是叛亂初起,各地的州府都進行了備戰,修了護城河,挖了深壕溝,埋下了據馬樁,囤積了糧草
但就算如此,那也不是銅牆鐵壁。
江陵府外滿是戰鬥過的痕跡,據馬樁翻到,壕溝里還有屍首堆積,這些屍首大多數都是叛軍抓的流民充作送死兵和肉盾,城牆下有斷裂的雲梯燃燒着,噼里啪啦的燃燒聲,隨着煙火傳來還沒死的人呻吟哭喊
「靠近去收拾,城牆上就會射箭。」一個將官說道。
這是很少見的,一般戰鬥結束,叛軍退了就皆大歡喜,守軍不會阻止對方帶走傷員,但這一次分明是要傷員活活死在叛軍眼前,以示震懾。
真是好大的膽子自來這種事都是他們做是誰教江陵府這樣的副將抬頭看城牆,高高的城牆上安靜無聲,但可以隱約看到夏日的烈陽下各個垛口上密密麻麻的站着兵士。
兵士們穿着厚厚的鎧甲,手中握着弓弩,臉上有密密的汗流下來,他們一動不動,就好像無知無覺。
但如果有兵馬到了他們的射程內,他們手中的弓弩就會射出如雨般的箭鏃。
他們身後還有長槍林立,不知道有多少兵士備戰。
「不是沒有多少兵馬了嗎」副將問,怎麼看起來無窮盡
「彭城大營那邊潰逃的很多兵馬到這裏。」將官猜測。
也可能是民眾但如果是民眾的話,且不說有沒有勇氣守城,氣勢也不可能像真正的兵士這樣沉穩啊。
副將將手中的長刀一揮「管它多少兵馬,一次殺不完,那就殺兩次,殺三次,他們無窮盡我們就殺它無窮盡」
將官立刻高聲呼喝「殺」
「江陵府城富足」
「彭城大營的逃兵們帶了無數的錢財。」
「江南道美女遍地。」
「攻下這座城,金銀珠寶美人都是我們的。」
「攻城」
「殺」
在他身後數千兵將如狼似虎鋪天蓋地湧向江陵府城。
廝殺聲喊聲箭鏃和鎧甲地面城牆的撞擊聲響徹半空。
站在城牆護衛的城池中,恍若坐在大海里的小船上,風浪涌涌。
城外的叛軍也有弓弩箭如雨,還有投石飛彈,帶着尖利的呼嘯。
「沒有箭了沒有箭了。」
「叛軍衝過來了。」
「弓弩手退後弓弩手退後。」
「滾石金汁上」
城牆上兵士們交換,抵擋着攻城,到處都是人,動作有些亂,不時的相撞,但每個人的神情都沒有慌張。
「抬傷兵,抬傷兵。」
一隊隊民夫奔上去,將被箭射中的石彈砸中的傷兵抬下去。
傷兵們有的射中了咽喉還沒死發出咳咳聲,有的被砸碎了半顆頭,突突的冒着血,城牆上下台階沒有曬乾的血再次被血覆蓋。
哭聲喊聲撕心裂肺。
站在城門下等候上陣的人們臉色發白,但他們的眼中沒有恐懼,視線追隨着站在城門下的木和尚。
木和尚站在所有傷兵都會經過的地方,查看着每一個傷兵,指點大夫們如何救治,如果看到不能救治的,則用念幾句經文,輕輕的撫上傷者的眼睛,將亡者的痛苦因為這經文和撫摸而減緩,平靜的閉上眼。
傷者有救治,亡者有超度,生死都可安,所有人看着血腥的場面,聽着廝殺聲慘叫聲,或者悲戚或者憤怒,但沒有驚恐,眼神平靜而堅定。
「守城」
「叛軍攻上城牆了」
「增援,增援。」
聽到這一聲聲令,站在城門下穿着鎧甲拿着兵器的人們挺直了脊背,揭開鎧甲,他們其實只是普通的民眾,但哪又如何,為了生存,所有人都可以是戰士。
木和尚站在城牆台階前,雙手伸開,日光下清毅的面容變得高遠又模糊。
每個人的耳邊都響起了誦經聲,那是佛祖在祝福出征的戰士。
他們列隊向前,或者碰觸着木和尚的手,或者撫摸過木和尚隨風飄動的衣袍,得到佛祖賜予的力量,沒有絲毫畏懼的沖向修羅場。
胡知府站在街道的盡頭,看着這一幕心情澎湃,江陵府一定能守住。
如不然,上天怎麼會給江陵府送來一個真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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