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林阡 第1404章 魁星峁飛騎,玉皇山論劍 2 高堂

    好在完顏永璉是肩部中箭,及時止血不會有生命危險,林阡慶幸地想。筆神閣 bishenge.com他委實不願見到一代梟雄折於暗殺,何況那還是吟兒的父親、是為了救吟兒才分心受傷冷不防脖子後面一片濕涼,意識到吟兒情難自控淚如雨下,他一愣,趕緊將她放下身來,給她掀開了新娘蓋頭並費力把她所有穴道都推揉順暢。吟兒她,怎可能沒有良心感情太強烈,非得抑制着。

    那時金軍一片混亂,王爺遇襲,多半不敢戀戰,一部分朝前移近關心,一部分去抓那放暗箭者。亂局中,卻有軒轅九燁處變不驚、盡職盡責,率眾把才剛會合到林阡身邊的宋軍百人全部圍堵。儘管,想要趁亂逃離的群雄只差幾步就能踏上事先籌謀的退路,終究是行百里路半九十。

    群雄,也包括那個步履蹣跚卻一步三回頭擔心至極的吟兒。林阡沒有強行背她走,是因為不確定她要不要走、王爺受傷了她還走不走得脫,果然吟兒矛盾糾結越走越慢,所以兩個人一起落到了殿後位置一邊父愛如山,一邊情深似海,易地而處,連他都不知道要怎麼選,於是不打擾她思緒也不給她力氣,只是默然作着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的陪伴。像當年尊重雲煙、適才尊重玉紫煙一樣,他尊重吟兒聽憑內心的抉擇。

    吟兒那聲「爹」出口,根本是關心則亂、覆水難收,完顏永璉冷漠的臉上難掩欣喜,多年付出總算得到回報,她終於肯認他這個父親她當然不是鐵石心腸

    在她的棋盤,中這一箭之前,他和林阡博弈的機會都沒有。他不像林陌那樣自以為說服了吟兒;他早知道吟兒是故意裝成傷勢大好也要出現在婚宴上,就跟她先前在樓閣里明明好了還裝虛弱一樣,都是為了等林阡;他為什麼給她點穴,因為他清楚她想要出逃;他一眼就識破了她所有的計謀卻還是給林阡降低了搶婚難度,是因為他雖然存心要置林阡於死地,卻不忍忤逆這個敢於算計他的小牛犢,就給她在場看林阡最後一眼也罷,哪怕她會恨他這個父親一輩子潛意識裏,他放棄了對她認祖歸宗的期望,卻萬料不到那丫頭比她母親要容易動情,越走越慢,寸步難行,終停下來,此刻眼中全是淚水滿臉都是對他傷勢的擔憂,更多的話她遙望着他隔着人群抽泣着問不出聲。

    「這樣的傷受過不下千回,卻是第一次為了暮煙受。」完顏永璉知道只需對她說出樸實的真情實意,就能比凌大傑輕易萬倍地將她感化,這是他最後的勸她回頭的機會,必須緊握。

    不曾刻意表現,卻是真的臉色蒼白、血流不止,這樣的傷他在成為劍聖之後從未受過,因為他完顏永璉沒有軟肋。

    「爹」如果不是此情此境,他為了救她中箭,她真不知道會否被他感化,可此時此刻,因為雲藍剛剛代盟軍說過對她的期望,還有林阡就在她身邊孤苦伶仃地守候父女之間僅十多步,卻如橫着斷崖鴻溝。

    仍站在林阡身側,沒有離開過半步,只是和以往不同,她主動地朝着父親的方向跪下,以不孝女的身份對他磕頭、以完顏暮煙的姓名明志「爹,對不起,暮煙想奉行初衷不改,今日必須與盟軍同進同退」

    「吟兒」林阡臉色微變,既喜出望外,又驚心動魄,她比他想像中還堅定,雖然感情上接受了王爺,但是如果一定要選,王爺只是父親,盟軍卻是同道。是的,這場搶婚,是盟軍不惜一切朝她伸出手,前途未卜,她一定要給他們同生共死的回應。

    「你」「這是說的哪門子話你怎能這樣對王爺」有人歡喜,便有人震怒。岳離和凌大傑等人聽她喊爹見她回望看她跪下還覺欣喜,在她說出對不起後全都始料未及,原以為危難時刻真情流露遇到轉圜,怎料想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尤其凌大傑,他臉色驟然由晴轉陰,悲傷痛苦憤怒卻哪及得上王爺分毫

    完顏永璉心如死灰,那感覺,便像落葉沉積在土裏腐爛,掩埋在塵下消亡,簇擁着洶湧的無奈,蓄積着瘋狂的絕望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甚至會懷疑,獄中關鎖牢門,此刻稱呼他爹,都是她心機至深的謀算。心機至深,難道不能這樣理解嗎,她為什麼偏要在此刻認父還非得加上這句話這句宣告她永遠站在林阡身邊的話,是要將她的安危與林阡時刻捆綁,想借着父親對她的寬容和憐惜,避免林阡此戰的有來無回可是暮煙,你為何寧可承受這樣的誤解

    你明明不是那樣的女子,你是分清了輕重緩急,兩邊情一樣不可割捨,誰弱那誰天生就占理,此刻,宋軍需要你支撐,方能力同心,度過這四面膠着的困局,所以完顏暮煙,你是非逼着父親死在這裏才肯罷休

    吟兒咬緊牙關,繼續用拜天地的力氣來拜高堂「暮煙與盟軍眾將,相識相知近十年,阻險艱難皆共罹。養育之恩,袍澤之情,盡皆不能相負,然而血濃於水,暮煙也實在不想愧對爹」

    字字句句真情,竟也在握緊和他冰釋前嫌的機會,原來,原來是這樣啊,她是想緊接着雲藍的話,以她自己為交集,給金宋求一個握手言和的可能。她的初衷兩邊情一樣不可割捨,兩邊志一樣可以融合

    然而,融合之前呢,你不照樣選擇站在林阡那邊,割捨家國不還是會有無數的摩擦流血今日不還是要將我給你安排的婚宴棄之不顧如果要有權宜的恩斷義絕那你也是對我、不是對林阡

    涉及林阡,是完顏永璉的底線,絕對不會再讓,聽不下去,雙目一凜「眾將聽令,不必為我對她留情,說了那樣多為南宋鼓舞的話,還妄想在我大金佔到什麼便宜」凌大傑當先應了一聲「是」,瞪着吟兒,睚眥盡裂「為了給她凝魂聚魄而甘願折損的十年壽命,只希望老天開眼能立即還給王爺」

    吟兒傷魂不已,卻因為和遇刺前如出一轍的對立,忽然想起了完顏永功和完顏,一驚而醒,現在絕對不是和父親動情的時候,不管未來如何此刻金宋仍然死敵,兩邊不言和不可能兩邊都獲利,她既決定回到林阡身邊,只有暫時的決裂才不會將父親禍害本來是勸說,結果成傷害,父親不接受,那只能愈發痛苦,長痛不如短痛,就當遇刺遇襲都是意外

    所以強行收起淚水,既磕完頭謝了恩道過愧,確定他不會絕望到影響身體,她便站直了身,笑着高聲決絕「那便還」「放箭」凌大傑比她更狠,不僅是恨她謀算失敗後的原形畢露,更是要保護王爺不再被她欺騙心血付諸東流。

    眼看雙方高手不再犬牙交錯,而又不用對公主投鼠忌器,金軍得令便再對林阡等人彎弓扣箭,連聲激響,首當其衝都是吟兒,每時每刻每一箭,林阡都擋在吟兒身前「妻債夫還,便沖我來」凌空而下死亡威脅密如蝗集,盟軍刀槍劍戟即刻迎戰各顯神通,既有近距砍箭的,又有遠程反打箭主的,漫天遍地霎時血雨腥風。

    當是時,宋軍完全是破釜沉舟、同歸於盡的兇惡架勢,雖然難免出現死傷,金軍卻有成倍遭殃。

    「岳父,我今日必定將她娶走,您卻是嫌我聘禮不夠。然而,林阡只有這一身戰力拿得出手,既然如此,不妨公平決鬥、限招比武,我若勝了,盟軍全身而退。幾十招為限,岳父說了算。」儘管早先就有岷山高手戰死,臨死時說,救盟主不算無謂傷亡,但林阡不想再在這裏打持久戰,有必要從圍得最緊的此地,把盟軍帶上事先策劃的退路那條由轉魄和滅魂各自為他鋪展的後撤之道。

    「公平決鬥王爺身受重傷,如何與你公平。」只有岳離心知,完顏永璉其實傷得很重,那一箭剛好打在昔年他為柳月受的箭傷上,分明是個極好的對公主動之以情的契機,那個比公主還要倔強的梟雄偏偏半點軟都不肯再示「不算重傷,別叫岳父,本王沒有女兒,亦無需與你談判。」

    林阡接過一根流矢立即反手插在肩上「這樣可公平了」視線從岳離轉到王爺,既痛又痛快地笑了聲「曹王爺,普天之下除您之外,無人配做林阡岳父。」林阡想,吟兒稱呼他爹,必會被南宋有心者大做文章,那就我也抹黑自己、稱他岳父好了,反正完顏永璉不認、影響不得他的命途,是我林阡願意、舔着臉硬要叫的。

    如果說,她心的天平上,盟軍和王爺其實持衡,那麼一錘定音壓在宋的,當然是林阡這個人,王爺只是父親,盟軍卻是同道,林阡更是無垠。吟兒當着一個受重傷的王爺的面選了他,既然如此林阡也就什麼臉都不要了,他高興又難過,真有人是時時刻刻都站自己,不是說說而已的。

    將吟兒暫且託付給雲藍照顧,林阡一邊拔箭一邊上前繼續求戰,吟兒視線頓時模糊,適才他從山下歷經千軍萬馬直衝到這魁星頂上,怎可能沒受過傷,他早料到會是決一死戰,這傻子,之所以穿紅衣,是因為可以藏住血腥不讓她看到擔心

    限招,多少招山東初戰,林阡只能接父親十招,平涼決戰,卻已能夠有數十招震撼,靜寧會戰,據說馬打盤旋八十回合,環慶死戰,難道不要百式千招吟兒看父親和丈夫都傷痕累累,不忍再見他倆互耗,哪怕切磋、點到為止

    「想要他們全身而退,至少你先將命留下,其餘免談。」完顏永璉冷冷回應。林阡妄想着限招打贏他他就把盟軍和吟兒一起放出,林阡是哪來的臉有什麼資格身處劣勢還和他談條件

    林阡知道類似山東之戰那般單打獨鬥的談判無望、完顏永璉是鐵了心要將眾將一舉殲滅,嘆只嘆金軍戰力比自己想得還要強厚得多,事先計算好的退路竟近在咫尺偏偏遙不可及。身邊盟軍大多筋疲力盡不能再戰,此情此景金軍箭矢仍鋪天蓋地,唯有靠寥寥幾人武力強撐着等候變數出現。

    等候變數不對,是尋求、引導、打出變數

    「尋求」、第一場變務必將這箭矢圍攻、變回私人武鬥,完顏永璉不肯那他就拖別人。

    「岳父見笑,林阡既然來了,便已是豁出性命不要,放在這魁星頂上,且看誰敢拿了它」慨然求戰,誰人敢應;豈能不應,飲恨雙刀

    話音未落,林阡已然出刀,徑直朝一眾金軍揮斥,對數百弓箭手連箭帶人掃出一道巨型弧光,身手之厲,嘆為觀止,魁星峁滿山的兵陣,一瞬都因他起了變化,從表到里,從外到內,好戰者,多得是「無需王爺出手」「交給我來對付」岳離封寒默契之至,岳離向來是金軍戰力的中堅、他不入地獄誰入,封寒的存在則可避免林阡的走火入魔、繼而消解金軍的後顧之憂他二人心念等同,這是個除去林阡的好機會,說什麼都不能將他放過

    獨孤清絕奮力左衝右突,及時到林阡身側站定,豪爽笑「天尊地魔,還沒被我打怕」劍出鞘,履山河,引群龍呼嘯,天下間的殘風暮雨都好像被他只手縛去,留下的全是浩浩長風、湯湯洪潮。

    「年輕人,爆發力強,耐力如何」岳離冷笑,所言非虛,平素盟軍諸將打一流高手還能感覺力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這緊要關頭與絕頂高手捉對廝殺,尤其獨孤剛才還意氣風發拼了個以一敵三,此刻顯然是先聲奪人的後遺症開始發作。

    「哪裏年輕,發比你白。」「爆發力強,耐力更強」幾乎同時,林阡和獨孤一人答岳離半句。

    「還活得了幾時,又狂得了幾時」封寒對他倆久仰大名,知他們在南宋群雄中,一個是進階最快,一個是實力最勁,故而手上不敢怠慢,嘴裏卻禁不住嘲諷。封寒在高手堂年紀最小,也是脾氣最大的那個。

    「哈哈哈哈。」碰上脾氣更大的兩個了,那兩個異口同聲笑起來,「活幾時狂幾時」

    九天劍與逆鱗槍齊出,飲恨刀與殘情劍合璧,正面衝突,雷驅電熾,真氣四竄,眼看又是一場拉鋸,卻是成功以私人武鬥把金軍主帥拖進了弓箭射程

    拖完顏永璉談判可以釜底抽薪,拖任何一個高手堂,都能把這涇渭分明打回犬牙交錯,重新找到金兵弓箭手們投鼠忌的器,把宋軍其餘人攔在鋒芒外得以喘息

    「林阡他,果然是想保全眾人,強撐着等候他的第二場變數外援王冢虎。他,正等着和王冢虎裏應外合不過,王冢虎不可能進得來了。」一切盡在軒轅九燁掌握,林阡今日的搶婚,顯然事先知會過同在環慶的盛世。

    到環慶豈能不考慮「盛世」王冢虎林阡一定會找他幫忙他也很可能攪渾局面,所以此地金軍的戰備,完全敵得過第三方闖入,或者說本來就等着把林阡和王冢虎一打盡。

    他巴不得林阡把全部精銳都整合了帶進來被他消滅,不過也沒想到圍繞着林阡的絕頂高手有這麼多「唉,倒是比想像中費神啊。」

    時空猶如靜止,唯餘光線轉動,臨近戰局的金宋軍兵皆屏氣凝息,稍遠地帶箭矢似流星般不時擦過,更遠處戰火於山中飄零如雨。

    最有威脅的,莫過於草茂林密的半山腰,隱約有數點星火、斷續連接、形如長蛇、很明顯有人正靜觀其變、伺機而動。軒轅九燁早已留意,不動聲色調動黃鶴去給羅冽增添佈防別說王冢虎,一隻蒼蠅都飛不進。

    一束強烈燃燒的火把,在這時映入吟兒的眼帘,林陌,他站在戰局之側,前所未見的一副迷惘神態。

    吟兒心念一動,差點忘了他如果盟軍僥倖逃脫,萬萬不可將他棄下。

    「去哪裏。」雲藍如影隨形,先前對吟兒放暗箭的金兵,是個才被逮捕就立即自盡的死士,幕後主使者不得而知,雖然出自陝北軍但顯然不屬於海上升明月,雲藍懷疑那是郢王甚至完顏,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目的就是要王爺分心受傷,趁王爺落難置他於死地。但無論如何,此刻吟兒仍然危險,不可擅自離開她視線。

    「去拉林陌回來。」吟兒回答雲藍,「他的路不能錯。」

    吟兒覺得,秦向朝,玉紫煙,那是私恨,那是苦衷。


    可是,對林陌來說,正是這私恨,這苦衷,使他已無回頭之路。

    陌不可能相信他養父是細作,亦不會對母親的毀容置之不理,但他對吟兒無法再恨。如果一定要有錯誤的承擔者,他只能將責任全部推給林阡。陌不可能與阡共存,不可能和吟兒想像中的一樣。

    「飲恨刀和念昔,他林阡若有一個丟棄,或照顧不好,都值得我林陌反擊」奪回飲恨刀,由我林陌來承載南宋家國早已被華一方柳五津等人證實那是空想。那就這樣好了,奪回念昔,剛好她受難,我娶她,與她相互解救,兩全其美。

    為何迷惘自然迷惘,念昔前幾日還對他笑,還對他溫柔,原來對他表面好內心卻在謀求他那幾日,到底是誰在說服誰一句「同病相憐」,就是她因為對他歉疚而被感化林陌以為自己成功了,錯了林陌你真糊塗。

    為什麼你那麼聰明都看不透是這個女人的笑容有魔力,是這個女人的眼淚能感染

    此刻她竟然到他身邊來慫恿,信你哥哥的魄力,只要你願意回去,他一定會有方法,最壞的後果也是隱居在宋,何況,你不會比我還難洗白

    她,搬出她自己來勸他,你看,出現一個比你更黑的人了。如此堅定,如此準備充足。所以,不是雲藍鼓勵才這樣,不是林阡求戰才這樣,事實證明,確實是她自己,很早以前就是這立場

    他真是絞盡腦汁都沒想到,他和王爺做了那麼多說了那麼多,她給他們以寬慰和報答的目的,是緊趕慢趕着要離開他們去與林阡同甘共苦

    他沒有移動,只與她靜默對立,想好好審視着她的內心,林念昔,你考慮過所有的立場嗎,你在構想婚禮上你要走還帶走我的時候,到底有未想過主辦婚禮的你的父親會受到波及難道你不知道「阡陌之傷」是他為你用我對完顏的最後一道屏障你什麼都沒考慮,未想過,不知道,因為你只有為了林阡的時候,才會心思縝密、無懈可擊。

    適才他在林阡面前對她的捍衛,是他難得一次地挺身而出,主動去搶,現在回想,實在是、太可笑了雲藍、念昔今夜的話和表現,都對她們的從前食言「飲恨刀歸他,念昔是你的。」「你我尷尬處境,竟是同病相憐」是的誰都排在林阡之下,他,林陌,作為她們的棋子,更加不值一提,不堪一擊。

    好一個可笑的林念昔,到那時都沒發現他的不對勁,不是她不會察言觀色,而是林阡在戰,她心不在陌

    觀戰不覺時間飛逝,一晃已是亥時左右。

    「主公身邊不知何時從獨孤大俠換成了石磐掌門,天尊地魔陣的後勁還真是名不虛傳」

    完顏豐梟審時度勢,在心中說,他早就暗中着手安排空虛之處,給主公製造一條較為順利的退路,可惜主公一直無從靠近。久而久之一直暴露虛處不是辦法,日後萬一被追究起來可大可小,是時候拖徒禪月清下水混淆視聽

    未曾想到這麼巧,他還沒暗害徒禪月清,那傢伙的麾下陣容竟明顯開始松垮,心念一動,傾耳聽遠,原來是有一道戰報傳達「我軍戰敗」「解公子和萬演將軍皆不慎遭到祝孟嘗俘虜」「宋匪群情激烈,要求我方釋放主帥」

    「怎會敗」軒轅九燁頗覺意料之外,那時他正接替岳離來與徐轅交鋒,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前去慶陽剿匪的金軍會遭如此慘敗,尤其是這一晚上從見到林阡伊始,林阡就一直忘乎所以不管不顧形似瘋癲,雖未走火入魔,亦是為情所困,不太可能正常地鬥智,難道自己算心又算錯了。

    「只要不忘防禦,強攻亦無所謂;只要不負盟軍,闖禍我也由他。」徐轅看出軒轅九燁的心態,一邊調勻氣息隨時加入戰團,一邊在旁微笑給軒轅九燁釋疑。

    「所以林阡他聽了你的話,即使腦熱也沒忘部署」軒轅九燁明白了,林阡確實腦熱得差點忘記盟軍,但是徐轅提醒他莫忘記雙肩挑擔。

    「金軍攻城,自然要比我軍守城難,據險居高,以逸待勞,戰備充裕,祝孟嘗一人足矣。」徐轅不必說金軍也算得到,留守的將領只有一個祝孟嘗。

    「然而這些,全都在我的計劃可控範圍之內楚將軍即使打的是一個防禦充足的祝孟嘗,也是牛刀殺雞、泰山壓卵。」軒轅九燁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祝孟嘗再怎麼神奇也不可能以一打三其中一個還是百戰不殆楚風流

    戰報里,慶陽府戰事相當激烈,祝孟嘗在必經之路埋伏,楚風流識破詭計迂迴反殺,楚風流以雲梯強攻,祝孟嘗以火箭焚燒,楚風流從廢舊地道挖掘,祝孟嘗及時發現立即挖溝阻攔,楚風流命高手攀城而上展開背後突襲,祝孟嘗眼看手忙腳亂就要失敗

    「王爺,宋匪有信使,和盛世的信使一同來」羽檄飛馳,結果已知。

    盛世盛世的先鋒應該伺機來援林阡才對但現在為什麼出現的只是盛世的信使不言自明,林阡雖然提醒過王冢虎前方的搶婚,卻把這個強悍的外援留給了他在後方的盟軍,把王冢虎及其精銳都交付了祝孟嘗

    甚至,林阡預計軒轅九燁要對他調虎離山,反打一招剛好也是調虎離山,就用他把金軍注意力全吸在了魁星峁,才導致王冢虎前去和祝孟嘗夾攻楚風流之際,環縣金軍來不及反應因為他們還在婚宴上防着這個王冢虎最終,萬演和解濤在攀城時被俘。軒轅九燁恍然,望着半山星火,那根本只是虛張聲勢,是林阡用來迷惑他的盛世「先鋒」。

    林阡算到了軒轅九燁對王冢虎的設防,算到了他所籌備的婚宴伏兵足以把王冢虎都算計在內地對付,算到了軒轅九燁要派人去攻打祝孟嘗只是林阡事先不知道派誰但是,無論祝孟嘗需不需要,王冢虎都應該避實擊虛,當然虛晃一招,明着正中下懷,暗中閃電剪尾。

    可是,軒轅九燁為何排除林阡會將王冢虎如此安排因為這太鋌而走險了,這需要把他林阡所有精銳陷在前方的金軍腹地,走不出去看不到光長達半日,不停戰鬥,從申時到亥時,油盡燈枯,林阡唯一的希望只是王冢虎參戰救他,雖然難,可以一試,才不至於全軍覆沒。

    林阡卻成竹在胸,瘋了甘心冒着南宋江湖絕頂高手被此役一戰全消的危險不,軒轅九燁你聽好了,「天驕徐轅,點蒼雲藍,天山石磐,青城程凌霄,太行胡弄玉,京口獨孤清絕,今日我林阡除了新娘之外,也要將在場所有豪傑全部毫髮無損地帶走」

    他強撐到此刻,不是為了等候、而是為了「引導」、第二場變,那變數確實是王冢虎,但不是環縣而是慶陽的王冢虎計謀雖險,只需等到宋軍和盛世合作打贏,派信使來就能解圍

    是嗎,派信使來就能解圍說幾句豪言壯語就能亂我之心林阡你怕是不知道輕重緩急,哪個俘虜能與你交換,軒轅九燁冷冷棄子「解濤和萬演,皆以身殉國,必將奏請聖上,對他們的親族撫恤封賞」

    林阡一笑軒轅九燁,我又豈是交換俘虜,要的是這敗仗先攻你軍心,再伺機給他們曝曬的心上再放一把烈火而已。

    這機會,儼然被我找到了那時林阡身邊人從獨孤到石磐又到徐轅,對戰之人,一個從岳離到軒轅又到薛煥,另一個卻一直是封寒,林阡自身刀經數戰、筋疲力盡,封寒卻還能點撩崩纏、變化多端,是的,封寒的槍專門給旁人放出關卡和障礙,封寒自己又不需要費多大氣力,當然是耐力最久的那個,如何突破

    雖林阡與徐轅沒有直說,徐轅參戰之後,明着是和薛煥纏鬥,卻一直為他尋找着封寒的破解機會,功夫不負有心人的一個錯手,林阡和薛煥刀法相搏之際,徐轅至柔的歸空訣到之處,將封寒的數道湮滅之氣消解,再一個錯身回來,飲恨刀剛好借着這間隙不再有力量被封寒阻礙釋放

    原來如此,封寒這湮滅手段,對至柔真氣不完全有效

    過程稍縱即逝,配合天衣無縫,君子也,善假於物也,他向來借飲恨刀中意,也曾借獨孤清絕內力,此刻,果斷借徐轅這至柔真氣對封寒的稍許壓制,施展出那不知是叫蜉蝣還是叫神遊的雙刀刀法,兔起鶻落之間,封寒一槍直取林阡胸腹,兇狠無比,到中途才發現未鎖住他刀中氣勢磅礴、意境混茫,一驚之下,唯能硬拼,刀槍與內力一同轟然相撞,封寒徑直退後一步,林阡雖一動不動卻已喉嚨一甜。

    「主公,這一刀,叫什麼」徐轅會心一笑,明知故問,這一刀,是馮虛停留在原地的氣,烘托着飲恨一往無前的鋒。

    「逆天」林阡驀然就像淵聲附體一般,大吼出這個令他們魂不附體的招式名,「逆天了」舉着他手中飲恨雙刀,霎時風激電駭,令人毛骨悚然,誰不知封寒原是負責克制他入魔的封寒一旦退卻,證實林阡已入魔,一時間以為淵聲再現,又道是血洗陳倉重演,在場金軍、全體軍心動搖除了徐轅之外,宋軍也全都以為他走火入魔,尤其吟兒,實在難辨當中真假,險些也為他嚇破了膽。

    無論是祝孟嘗打贏了也好,抑或林阡入魔也好,在平素都不會這麼快害得金軍自亂陣腳,然而當兩者同時發生,如何使得林阡竟真的在王冢虎出其不意的基礎上憑武鬥「打出」了第三場變,內外盟軍與吟兒全然不負

    一旦聞知祝孟嘗和王冢虎的捷報,他就計劃好了要把封寒打走裝走火入魔恐嚇金兵,沒想到封寒耐力這樣好死活不退開,好在徐轅心有靈犀不點就通,歸空訣對症下藥切中肯綮。

    說時遲,那時快,察覺金軍無法承受這多重變故的徐轅,果斷抓緊戰機,神鬼之箭籠走一半金兵「撤」

    吟兒原還呆在原地,想不到林阡會突然從淵聲狀態抽身,躍到她身旁即刻將她負在背上飛奔而走。

    「唉。」她被這瘋子一把背起,雲裏霧裏就逃離了婚禮,誤解他為了她再次入魔現在沒有人性,故而沒有和他交談只是重重嘆了口氣。聽着他腳下一路風雲動盪,她靜靜撕開她新裝給他裹傷。

    不管是雲斂晴空、冰輪乍涌,抑或蕭蕭谷風、黯黯路陰,不管是山脈嶺梁、丘陵掌區,抑或川道溝台、零碎殘塬,不管是魔王混沌、草莽公主,抑或盟王盟主、主公主母,他們都在一起,那就別無所求。是的,只要一同面對,即使是烽火連天、陰風怒號的處境,也有仰觀鳥翔、俯身釣鯉的心情。

    她伸手輕撫他的眉頭,指尖輕量着他的大鬍子,忽然覺得這也就夠了,所以揚眉淡笑、從容應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

    他一路沒說話,其實是省着力,一口氣奔去半山尋找坐騎,加之盟軍高手們自撤離開始便立即四散,他很擔心眾人安全,一時便忘了對吟兒說明情況,所以不知吟兒這一路的百轉千回。

    快要到平緩地帶,發現後面追兵沒趕上來,也留意到此地戰馬和記號,他才終於放鬆心情,怕她疲累放慢腳步,將她輕輕往上抬了一抬,回頭看她,微笑柔聲「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嗯」她一愣,不知他走火入魔為何還能平心靜氣緩得一緩,才意識到他原來是裝的,破涕為笑,「何時和陵兒學會了急中生智演戲倒是惟妙惟肖、青出於藍」

    他掂量得出她又輕了不少,不忍看她的眉眼,看了心裏都是她,就會忘記了看路,卻怎能不看她,看她這將近三個月來,為他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吟兒再給我時間,養胖你。」

    這場景有些眼熟,要風餐露宿在深林一隅那是遙遠的稻香村里,她被胡弄玉的兜着,一路被林阡馱在後背,林阡夸胡弄玉長得美還聰明,她一時氣憤罵了一句

    「採花賊」此刻她含淚笑嗔,伏在他的肩上。

    才剛對話幾句,後方就傳馬蹄,窮追不捨、一馬當先的,未必是要將他們捉拿回去或趕盡殺絕的,或許是轉魄、滅魂,但或許是王爺、凌大傑又或許,是玉紫煙、林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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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4章 魁星峁飛騎,玉皇山論劍 2 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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