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刮完所有材料,側耳聆聽一陣,聽得外圍的妖魔內戰還在繼續,且戰鬥似乎已遂倪坤所願,變成了一場大範圍的內亂,以至於巨鯨島四面八方,都有各種驚天動地的響動傳來。
「很好,繼續打,戰個痛,殺個十天十夜都可以的。最好打到統統死光。」
這種混亂戰場,倪坤也無心參與進去,一旦出手參戰,太容易暴露氣息了。
他回到大廳,把還架在廳里的鍋子端起,將油倒掉,施法弄出清水涮乾淨鐵鍋,又弄了一鍋清水,放進鍋里生火燒着。
等水燒開,他又拿出此前收集的多目魔軀殼,扔進鍋里煮着,再添上各種佐料、香料,瞅瞅火候差不多了,便將那線團一般的真魔筋丟了進去。
等煮出了香味,倪坤便捏碎一顆「樹魔之心」灑進鍋里,之後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指甲撈起來就吃。
「味道還行,比粉絲筋道多了,沒我這牙口,一般人真受用不了。」
此真魔筋相當堅韌,不遜金丹初期的法寶。別說「一般人」了,就算金丹修士都嚼不動。
話說回來,正經修士也不敢吃這種東西,一點點就能將人毒死,或是污染魔化。
倪坤一邊吃,一邊鼓盪臟腑雷音,煉化魔氣,消化營養。
多目魔軀殼可強化他的皮肉,令他皮肉更加堅韌,略微提升物魔雙抗。
真魔筋則能強化的筋絡,令他的筋絡更具力量與韌性。
消化完這團真魔筋,若再遇上那多目尊者級別的「化石魔眼」,倪坤皮肉或許還是會被石化剝落,但筋絡是絕對不會再斷掉了。
吃得正香時,一個熟悉的男聲,忽然平空響起:
「所以,光頭佬才是你的真面目吧?你,果然是修羅道傳人吧?」
伴着這把聲音,倪坤前方的空氣,驀地一陣扭曲波動,平空浮現出一條熟悉的身影。
白衣如雪,霜染兩鬢,氣質憂鬱,高手寂寞。
正是喬煒喬孟炎。
對於老喬的出現,倪坤好像一點都不驚訝,一邊嗤溜着真魔筋,一邊拿手指頭點了點:「坐。」
然而他點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喬孟炎也不尷尬,乾咳兩聲,背着雙手,一邊踱步,一邊悠然說道:
「修羅道的『修羅狂戰體』,乃是將身體當作法寶來煉的大神通。練成之後,體魄堅固不遜法寶,鬥戰威能極大。只是有一樁弊端令人惱火,那便是男子練了,修為越高,便越發惡形惡狀、醜陋不堪……
「一年多前,我與景沅初見你時,還詫異你相貌為何沒有變化。當時只以為你修為尚淺,故而還沒有到影響相貌的時候。今天才知道,原來你早就變異了。」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倪坤那瘦高光頭、膚色死白、滿臉扭曲符文、獠牙畢突、指甲如匕的「三葬尊者」形象,說道:「你現在的樣子,才是你的真身吧?那個儒雅清秀的少年郎,只是你偽裝變化的假貌吧?」
「……」
倪坤抬抬眼皮,沒好氣地說道:
「老喬你想太多。我修煉的,根本就不是什麼修羅狂戰體。你看到的這個模樣,也不是我的真身,只是變化。並且,我倪坤素來儒雅隨和,言辭得體,一點都不狂。」
喬孟炎笑呵呵說道:
「你就別掩飾了。男人嘛,丑一點算什麼?有實力就行。只要實力夠強,就沒有誰敢歧視你的。你看看我……算了我瀟灑俊朗沒有說服力。你看看燕九,他那麼丑,還不是有韓採薪喜歡他?」
「……」
倪坤眼角一抽,心說韓師姐也沒比燕師兄長得好看到哪裏去,老喬你這個例子更沒有說服力。而且我倪坤又不是真的丑,壓根兒不需要你舉例安慰啊!
撇了撇嘴,他說道:
「我看老喬你也就是道聽途說,不知從哪裏聽了一些『修羅狂戰體』的小道消息,實際卻並沒有親眼見過『修羅狂戰體』究竟長什麼模樣。罷了,懶得跟你多解釋。」
搖搖頭,他挑起一節真魔筋,示意喬孟炎:「吃點?」
「好意心領,無福消受。」喬孟炎搖頭拒絕。
倪坤便自己吃了,一邊吃,一邊問:「所以,老喬你這一路上,一直都在跟着我?」
喬孟炎道:「不錯。」
倪坤斜他一眼:「然後我打多目魔時,你也潛伏在側?」
老喬含笑點頭:「對。」
倪坤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所以你就這麼一路划水,啥都沒幹?所以你跟着我來這一趟,就是為了到處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咳咳!」
喬孟炎乾咳兩聲:
「怎麼會呢?倘若你真陷入必死絕境,我一定會出手救下你的。只是沒想到你那般生猛,不但弄到了一張『太虛雷獄符』,且連『定身魔眼』都定不住你……」
倪坤作恍然狀:「噢,原來都怪我太猛,害你沒了表現的機會。」
老喬贊同點頭:「沒有錯,這委實不能怨我,都怪你自己實在是太猛了。戰『血神教聖子』那次也是。那我是極有原則的人,總不能在你形勢大優時,跳出來搶你功勞吧?」
倪坤兩眼一翻:「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老喬毫不尷尬地搖頭一笑,正色道: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我每出手一次,都可能召來天劫。尤其這萬妖窟,天地被魔氣侵蝕,已變成妖魔淵的領地,對我們敵意更重,稍有不慎,便有天劫降臨。景沅也與我一樣。所以我們不到萬不得已時,實在不能輕易出手。」
倪坤沉吟一陣,緩緩道:「所以,我師父遇難那天,你們不是不想出手,而是不能出手?」
「……」
喬孟炎沉默一陣,悵然一嘆:
「沒錯。我們必須把為數不多的出手機會,留在突圍回城的途中,以對付途中埋伏的妖魔,並防備幕後黑手——也就是被你幹掉的這頭多目魔。」
還有更多的細節,他並沒有說出來。
比如,他與秋景沅,都在截殺埋伏的妖魔時,差點引動了雷劫。
甚至雷劫的前奏都已開始,劫雲已漸漸形成,劫雷已開始醞釀。
若非兩人天生體質特異,修煉的功法也有特殊之處,及時隔絕了氣息,躲開了天劫鎖定,他倆早就死在天劫之下了。
「看來回城路上,並未遭遇多少妖魔,確是你與秋姑娘的功勞。」
倪坤心中本有些芥蒂,但喬孟炎的坦誠,令他心中塊壘消去不少。
又吃了一大口真魔筋,他問:「你與秋姑娘出手會引來天劫,這麼說,你們是元嬰老怪了?」
「元嬰的尊稱是『真人』來着……不過元嬰老怪……」
喬孟炎摸着下巴,品味一陣這個說法,腰杆一挺,背負雙手,仰望天穹,淡淡道:
「沒有錯,事到如今,我也不裝了。我與景沅,的確是元嬰老怪!且還是元嬰境第三階,『分神期』的巔峰,接近渡劫期的大老怪!」
「……」倪坤眼角微微抽搐一下:「不是說中土五百年前,就已經元嬰絕跡了嗎?你與秋姑娘,難道是從五百年前苟到現在的老怪物?」
「那倒不是。」喬孟炎道:「我們才四百多歲,還沒有那麼老。只是我與景沅天生體質特異,方能在這時代修成元嬰。」
「四百多歲就有了元嬰境第三階的修為?」倪坤語氣有些詫異:「你跟秋姑娘,居然這麼天才?」
喬孟炎淡然一笑,一副寂寞高手的模樣:「一般一般,還是比不上玄天仙體。」
「所以你們潛入玄陽宗,就是為了保護楚司南?」
「自是為了保護她。」
「她真的就那麼重要?」倪坤有些不可思議:「就算她能像你們一樣,在這元嬰絕跡的時代修至元嬰,可難道她還能渡過天劫不成?」
喬孟炎微一搖頭:「她不一樣的。」
「不一樣?玄天仙體,就真的這麼玄?」
喬孟炎笑而不語,眼神略顯奇異。
「不說算了。」倪坤又問:「那你們究竟是哪個門派的?不是說道基之後,便不容反悔,不能再修煉別派功法了嗎?你們為何能有玄陽宗鍊氣境功法的氣息、靈力?」
喬孟炎道:「對於我與景沅這樣的元嬰老怪來說,模擬一下玄陽宗鍊氣境的功法、靈力,並不是什麼難事。
「再說,如今的中土仙道,各宗各派,可以說都是源出太虛宮。我與景沅出身的門派,亦與玄陽宗同根同源,模擬起來自然更加方便。」
倪坤更好奇了:「所以你們究竟是什麼門派?」
喬孟炎乾咳兩聲:「那個,我們的門派,在仙道之中,被稱為『魔門』——但我必須強調,中土沒有魔門!
「我們與三宗四派系出一源,都是太虛遺脈,僅僅因為彼此理念不同,就稱我們為魔門,說我們是魔頭、魔女,這完全就是污人清白!他們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說這話時,他還用右手手背,用力拍了拍左手手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倪坤滿臉古怪,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過了半晌,他才幽幽道:「那你們這個門派,有沒有聖子、聖女?」
「咳,我說過,中土仙道,無論哪個門派,都沒有聖子、聖女這樣的職務。」
喬孟炎先義正辭嚴地辟了句謠,然後又略有些尷尬地說道:「但按照中土仙道對我們的污衊,以及一些約定俗成的說法,我的職位大概就對應魔門聖子,景沅就對應魔門聖女。」
「……」倪坤徹底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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